雨沁涼，落在頸間骨的冰寒。

上好的青花瓷，擺在黑的絨布之上，防彈的玻璃罩子罩著，再用燈聚焦，舉世無雙的尊貴——這就是上楚該有的。自己給不了他這樣的尊貴，難道還要狠心將他帶回自己的坯矮屋之中同一堆狼藉共一室嗎？

既是珠玉，便不該令其蒙塵。

有些心思，曾經來過，並不明晰、亦尚未抵達熱烈，就像一陣風吹過，水麵泛了層漣漪，尚能歸於平靜……如此，便很好。若是再濃烈一些，便該傷筋骨了……

沈歆在那裏蹲了很久，一直到腳底板都麻木才扶著院牆緩緩起，腳底板刺刺麻麻的，站在那裏緩了一會兒，遠遠瞧著子秋衝這邊走來，才朝著另一頭拐了個彎，離開了。此刻不願見任何人，哪怕隻是打個照麵都無力，更無力寒暄。

曾以為，隻是水麵泛了層漣漪，倏忽間便風止而水靜，隻此刻被人驟然提起，才覺得心裏頭空落落的疲憊著，倒像是丟失了什麽。前世是法醫，年齡相當之際，也曾應父母要求參加過幾次相親，也見過相貌上乘的青年才俊，卻從未有過乍然相見時的怦然心，自然更沒有之後的集了。

是以從不知道，這種事，當真毫無預兆、沒有道理，說不清又道不明，在心裏存在也不強，隻是一個人的時候會偶爾想起，悶悶的不太是滋味。所謂的“急事”自然是不存在的，那不過是逃離這個話題的借口罷了，沈歆回了自己的院子，也沒顧得上被細雨沾的裳，在廊下坐了一會兒，怔怔出神，一直到丫鬟從外頭回來，笑嗬嗬地打招呼，“姑娘在呢？之前寂風爺來過，說是今日上街買了些吃食，見姑娘不在就擱在裏頭了，姑娘瞧見了嗎？”

沈歆搖頭，回來後連屋子都沒進，自然是沒看見什麽吃食。

懨懨的樣子，還有幾分有氣無力的，很明顯。

丫鬟微微一愣，笑意便頓住了，這才發現沈歆的頭發兒都噠噠覆在腦袋上，再細看服也是的，當下一驚，“姑娘這是怎麽了？方才外頭可是淋了雨，今日這雨雖不大，但如今這天氣可淋不得，這冷風一吹，要染風寒……您趕進去，奴婢去煮薑湯！”

沈歆卻搖頭，一邊道謝一邊道不必了，“你先去忙別的吧，我無事，就坐一會兒。”

小丫鬟卻是盡職盡責，沈歆雖不是姬家正兒八經的主子，但人人知道，是姑娘至，老夫人也喜歡得，即便不是主子也是貴客，怠慢不得。遂仍然堅持勸著，“姑娘……”

話音未落，沈歆抬頭看去，吩咐道，“退下吧。”

一張掌大的臉上像是沾了雨水有種料峭冷意，丫鬟心下一凜，沉默著退下了。

午膳時分，丫鬟端了飯菜過去的時候，發現沈姑娘的屋子門關著，便上前輕聲敲了敲，裏頭傳來睡意惺忪的聲音，隻吩咐擱著就，待再睡一會兒便起來吃，丫鬟便將飯菜擱在了廊下的小幾上。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丫鬟又過來了一趟，見門口的飯菜不見了，隻是門仍然關著，大概是拿進去吃了又睡了，便也沒有再打擾沈歆。

寧國公夫人用完早膳便來了，初次登門，帶了許多見麵禮，又提及寧國公也想同行，隻是怕有所唐突，是才作罷。

兩人寒暄完畢，落了座，上了茶，國公夫人問及姬無鹽，昨夜小姑娘折騰一晚上，老夫人也不清楚這會兒起了沒，便問王嬤嬤，王嬤嬤有心讓姬無鹽再睡一會兒，便隻推說實在不巧，姑娘一早就被人出去了。

國公夫人自是無妨，笑著圓場說這些個小輩不在也好，們這些個老人家坐在一起說說話也好。

明明差著輩分，年紀上倒也相差地不是很多，若是擱在尋常，便是姐妹相稱也是可以的，隻此刻兩人心照不宣，你喚我“祖母”，我喚你“夫人”的，沒多久便互相欣賞起來了。待到丫鬟來報，說是姑娘已經醒了，王嬤嬤這才笑著稟報說是“姑娘從外頭回來了”，又問是否要過來。

國公夫人卻道不必了，隻說今日是來拜訪祖母的，小孩子來了不喜歡們老人家的話題又不好走開實在拘束得很。遂隻是問了姬無鹽的近況，聽聞一切都好便放心了。又提了些寧修遠的事，大抵就是自家這小子如何如何不會照顧人、如何如何不開竅、往後還要多擔待雲雲，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寧家三爺即將贅姬家似的。

因著上鳶的事，其實姬老夫人對燕京城的權貴並無好，若非如此之前也不會對寧修遠諸多針對，如今見國公夫人親自登門，舉止言行間也從未端著國公夫人的架子，反而事事為自家那丫頭考慮，一時間倒是改觀不。

國公夫人留下用了午膳，又喝了一盞茶，才帶著邊嬤嬤起告辭，原想著離開前去看看姬無鹽，卻被告知姬無鹽並不在府上，遂隻能作罷。

姬無鹽雖之前聽著提了一說是國公夫人遞了帖子，但因著也不清楚時辰，是以接到李奕維的邀請，拾掇拾掇就出門了。

王嬤嬤卻心急，一聽姬無鹽出門了，一時間沒顧得上國公夫人在場，連忙問了句，“姑娘怎麽出門了？出門的時候邊跟了誰，沈姑娘可跟著？”

問得急，幾乎就是口而出，待到自己意識到的時候，國公夫人已經察覺到了異常，皺著眉頭關心道，“無鹽怎麽了？”

“沒……沒什麽。”王嬤嬤咬著牙恨不得給藏不住事兒的自己來上一掌，絞盡腦終於想了個理由來，“聽沈姑娘說起，如今外頭藥鋪掌櫃都在瘋狂漲價，們倆小丫頭心上這事兒了，老奴擔心姑娘家家的一個人勢單力薄，才有此一問。”說著，朝著門房小廝遞了個眼。

小廝心領神會，笑著說道，“兩位姑娘都在一塊兒呢，嬤嬤莫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