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一只白凈的手晃過眼簾,容祁溫聲。
“在想什麼?”
晏青扶回過神,跟著他一同往小院走。
“想起我……回來的時候,在郊外陵墓被陸行為難,你也是這樣提著宮燈,在郊外替我解了圍。”
經這麼提醒,容祁顯然也想起當時的事。
只他揚了揚眉,卻說。
“你在這個時候想陸行?”
待在他邊,竟然也能想起陸行?
他這關注點太奇怪,晏青扶瞥了他一眼,沒有搭話。
容祁本也是隨意玩笑了一句,稍稍頓了片刻,又說。
“為何在第一日回來,就想著去郊外?”
“覺得這借重生的事太荒謬,見不到陵墓總覺得不真實。”
卻不料想能在那麼偏僻的地方,見到陸行,還有容祁。
忽然想到此,晏青扶站定,抬頭看他。
“那你呢,你那夜為何那麼巧出現在郊外?”
容祁回想片刻,抿說道。
“興許……我也覺得有些不真實吧。”
立過陵墓見過尸骨的人,消失了三個月,忽然有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他面前,還是換了另一重份。
他不信命數,也不信這勞什子占卜,盡然有云臺寺住持的卜卦,他仍約約有些不相信。
那夜心頭得很,才從宮里出來,就去了一趟郊外。
他也想在那個時候,再看一眼晏青扶的陵墓。
卻沒料想能在那個地方見到陸行和。
至此,那縈繞在心頭一日的試探和不確定忽然落定塵埃,到回去馬車上的試探,和上掉落的玉佩,終于讓他相信。
是回來了。
那個他厭惡著又忍不住靠近的相,換了另一重的份,重新出現在了他邊。
容祁猶記得那夜心中,荒謬,不可置信,又夾雜了幾分理所當然,欣喜和激,將這三個月的孤冷似乎一掃而空。
是了,怎麼可能就那麼輕易地死了呢。
可是晏青扶。
手中的玉佩被他攥在手里,涼冷的漸漸帶了幾分他指尖的余溫,一時竟讓他恍惚想,白日里晏青扶慌張掀開簾子抓住他袖時的樣子。
那雙手溫熱鮮活,和三月前他過棺木過的冷然完全不同。
向來沉穩冷靜的人也在那時候生出幾分惶然和沖,還未來得及想明白這到底是什麼緒,馬車就在夜間又到了皇宮外。
他第一次在下鑰之后叩開了正大門,于乾清宮暖黃寂靜的夜下,對容瑾說。
“本王要一道圣旨。”
握著宮燈的手不自然地攥,又松開,他回過神,聽見晏青扶問。
“是因為那夜,你才發現了我是……重生回來的,對嗎?”
太聰明,只稍稍順著容祁的話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是哪里出了問題。
那時實在也有些沖,又偏要自欺欺人地覺得自己沒出半點馬腳,直至后來許多時日里,都覺得自己藏的很好。
溫有禮的貴怎麼會和朝堂上雷厲風行,清冷疏離的相是一個人呢?
到云臺寺里容祁拿劍喊晏青扶,仍抱有幾分僥幸。
直至后來才發現,這人從見面第一眼開始就知道是重生的,縱然裝的再好,也是無濟于事。
“是。”
容祁很快頷首應道。
“所以我第一次被國公夫婦算計中毒,你將我帶回王府,也是故意拿照水梅試探我,好讓我方寸大?”
容祁話音微頓,想起那時候的事,頓時開始嘗試辯解。
“那時……”
“還有第二次長街我遇刺,在王府過夜的那一次,第二日早時前廳的文書,也是你特意放的?”
晏青扶打斷他的話,揚眉又問。
“記怎麼這樣好。”
容祁啞然失笑。
晏青扶瞥了他一眼。
“算計我的事,一件件都忘不了。”
容祁只怕生氣,頓時止了話,了的手指哄道。
“錯了。”
晏青扶倒也沒有真計較的意思,畢竟那時二人心里都藏著太多東西,也沒借此算計容祁。
但看著容祁忐忑不安的眼神,故意吊足了時間,才說。
“那不,得三壇微玉酒這事才能過去。”
“十壇也。”
容祁頓時眉開眼笑應道。
但晏青扶仍是好奇。
“那夜你一認出我,就往皇宮要圣旨,不怕我發現端倪直接跑了嗎?”
“也怕。”
容祁坦誠說道。
“嗯?”
“但我想你好不容易換了份,想如前世一般做權相也好,想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也罷,家都是個太好的避風港和踏板石。”
避風港……
提起這幾個字,二人忽然又齊齊沉默下來。
片刻后,容祁攏過的手,說。
“不過家如何都沒關系了,王府也能當你的踏板石,還比家可靠些。”
他話中安的意思明顯,晏青扶也順勢沒再想家的事。
“八皇叔就甘心當我的踏板石?若我真意圖在容家的江山呢?”
“江山姓容與姓晏,又有什麼分別?”
容祁笑道。
反正江山姓容,也是容祁的江山。
“指不定江山在青相手里,要比如今在皇帝手中會經營的更好些。”
敢明面上指著當朝皇帝說扶不上墻的人可不多,但容祁這話說的又是事實。
他這位皇帝侄子剛愎自用,極喜歡自以為是,但又有些多能上得了臺面的野心和能力。
也的確是因為當時皇子里已經沒有能用的人,他才千挑萬選選了容瑾上位。
“如此說來,江山在王爺手里豈不才是最好的?”
晏青扶反問他。
容祁漫不經心地接話。
“本王無大才之能,在青相面前甘拜下風。”
晏青扶的能力在朝堂之上是公認讓人折服的,刑部上下對馬首是瞻,盡然二人沒有明面過手,容祁也是在手里吃過虧的。
“前年太傅府太傅暴斃于府上的案子,青相不記得了嗎?”
晏青
扶剛要問,就聽見容祁的聲音乍然在耳邊響起。
晏青扶稍稍怔愣,才想起那時候的事,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那的確是和容祁結下梁子的最開始。
太傅參加宮宴之后回府,忽然暴斃在家中,引得先帝大怒要查明真相,將這案子給了。
一同派來查案的還有韓卿。
案子復雜又沒有頭緒,又是第一次接手那麼重要的案子,前后耗費了七八日的時間,也沒查出多東西。
恰逢那日容祁有事尋韓卿,到了太傅府,見了說。
“如此大案實在不該給本事不多的新人去查,皇兄未免太胡鬧了。”
話雖然說的晦,但語氣里不乏對的輕視。
彼時晏青扶瞥過去一眼,竟不不地頂了回去。
“王爺若覺得自己可行,不如留下與臣同查?也讓臣這個新人,好生看看王爺的本事。”
容祁有這樣被人質疑的時候,當即冷笑了一聲,決定讓這個初出茅廬基不穩又沒本事的相看看,刑部這塊骨頭可不是誰都能吃得下的。
一場案子頓時便分了兩撥人,他帶著韓卿,一同在太傅府查了三日,最后先結案上折子的,卻是他以為沒本事的新相晏青扶。
上折子那日的早朝后,他和晏青扶狹路相逢在前殿外。
“一場案子查十日還沒結果的滋味許的確不好吧,王爺?”
容祁冷笑了一聲,正要拂袖離開,面前的袍角一掠,狹裹著一冷然的照水梅香靠近過來。
他正蹙眉要往后退,忽然聽見晏青扶說。
“后院的書房和侍奉的婢王爺查了好幾天吧,不知道可查出什麼證據了?”
他帶著韓卿最先查的就是后院的書房。
直至那時,容祁才知道,晏青扶早曉得后院的書房沒問題,知道那是個迷障,卻偏偏看著他和韓卿耗費了好幾日的時間,最后當然是無功而返。
擺了自己一道,又偏偏要在結案之后再告訴他這件事。
容祁頓時冷笑一聲,咬牙道。
“果然是黃家府上出來的人。”
晏青扶不以為意,語調漫不經心。
“查案辦事本就各憑本事,王爺技不如人,該甘拜下風才是。”
容祁在別人手里吃虧,這一次吃虧就記了兩年。
思緒回轉,晏青扶哼了一聲,極不服氣。
“誰讓那時候你要這樣說話。”
這人生怕脾最倔,沒什麼辦不到的事,也斷斷不會容許別人在這種小事上質疑。
“所以我如今說,青相大才,我甘拜下風。”
容祁好笑地看著,跟著頷首說道。
小院亮起了燈,容祁將手中的宮燈遞給了婢,跟著進了屋子。
“剛醒來本就子虛弱,日后我若晚間來得晚,可莫要再出去尋我了。”
進了屋子,容祁握住又有些冰涼的手,將大氅為披好,嘆了口氣說道。
“這不是才經了這一場鬧騰,我怕暗牢里出什麼變故,才想著去尋你問問。”
想問今夜的事是真,因為
醒后對容祁越發有些依賴,想早些見到他也是真。
但這個理由畢竟臉皮薄說不出來,所以便省去了后半句,只問容祁。
“巫師那邊如何了?西域沒有派人來救他吧?”
當然也擔心今夜的事傳到西域那邊,西域在惠安公主面前拆穿了他們這一場戲。
“必然不會。”
容祁搖頭說道。
惠安公主和西域的合作應當并不深,不然今夜不會輕舉妄來了王府。
西域尚且按兵不,能在這個時候來,做這麼蠢的決定,恰恰證明了這是一個人的主意。
西域并非不在意巫師,而是清楚巫師在王府,不可能輕而易舉地救出去。與其大干戈出行蹤,讓容祁發現他們,倒不如暫且等一等,尋最合適的時機。
既然惠安公主和西域聯系不深,那就代表西域是看不上與合作的。
看不上與合作,就算知道了這是王府的一個局,如今王府盯公主府盯的,西域也不會再惹火上去提醒了。
容祁話說的篤定,晏青扶細想之下,也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
腦袋上驀然一沉,容祁手了,又平眉宇間的褶皺。
“不要想太多了,這件事我自有辦法。”
如今事的走向仍在他掌握之中。
西域發覺今夜的事是王府的局之后,就該知道棄了這一顆棋子,且不論西域的人到底在哪,惠安公主孤立無援,江岸城外他又釜底薪,斷了惠安公主的后路,自然沒有什麼可憂心的。
與晏青扶又閑聊了幾句,容祁看了看一旁的沙,擔心著的子,便哄著睡了。
屋的燈盞滅了,窗欞上只一皎潔的明月映著,容祁看著恬靜的睡,目寸寸回暖。
輕輕為掖好了被角,容祁才推開門,從小院一路離開。
與王府的安靜不同,公主府,因為百花蠱的事鬧騰了一夜。
惠安公主知道這蠱毒的厲害,連夜派人喊了京中最有名的幾位大夫來看診。
結果自然是束手無策。
沒人看得到百花蠱這種奇怪的東西,就是看得懂,也不知道解蠱的方法。
惠安公主在榻上疼的打滾,一宿過去嗓子的沙啞,人也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滿頭的汗水,蒼白的面容,狼狽不堪。
陷在一片慌張和恐懼中,打翻了婢過來要為遞茶盞的手,喊道。
“研墨,聯系西域……不,不聯系西域。”
話說到一半,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眼中蹦出幾分亮。
“想辦法再去京都郊外,聯系上那位曾經幫過本公主的貴人,他肯定有辦法救我。”
這位貴人曾經在背后給出謀劃策和西域聯系,也讓的兵士躲過了城門的守衛悄然無聲地進了江岸城,包括這次聯合副統領救巫師,給垠花染了騙晏青扶局……
這位貴人幫了這麼多,這次肯定不會坐視不理!
越在心中分析著,惠安公主越發覺得自己有救。
那位貴人份神,但神通廣大,必然能有辦法解了上的蠱毒,再幫助填補上江岸城的兵力,讓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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