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不會守寡
黃河邊一棵泡桐樹上,突然飛起的鳥兒踩落枝頭僅剩的紫花。
春景殘敗、人心冷淡,魏忌卻仍然想聽一聽,趙遇雪知道的是什麽。
在雍國國都數月,這個很可能是關於雍國,關於趙政的。
“你說。”魏忌輕抿角,語氣冷淡。
“趙政快死了。”
趙遇雪笑起來,仿佛今日所的種種折辱已經無關要。麵對一個快要死的人,應該生出慈悲憐憫來。
魏忌卻神震猛然向看過來,走一步道:“你說什麽?”
“我說,雍國國君趙政,快要死了。”
起初,趙遇雪為了營造出癡迷趙政的假象,同薑禾爭鬥不休。
後來薑禾走了,得到了更多出王宮的機會。
趙遇雪常常陪伴太後,從太後的隻言片語裏,發現太後不希趙政早日大婚,更盼他盡快誕下子嗣。
那種急迫的心實在超出了祖母想要抱孫的程度。
所以刺客魏讓來後,趙遇雪讓魏讓去查了查。
魏讓的法子很簡單,迫醫。
當一個人的孩子隨時可能死去時,即便是對國君忠心耿耿的醫,也不可能管好自己的。
那醫不肯說出趙政的病,隻承認他的已經很不好。
“一年,”說完這個令自己幸災樂禍的消息,趙遇雪出一手指道,“趙政隻能活一年了。”
也是因為這樣,趙遇雪才徹底斷了嫁雍國王宮的念想。
麵對一個
將要不久於人世的國君,做敵人,顯然比做夫妻更容易。
一年時間,不等雍國打敗趙國,趙政自己就要死去。
而到那時,雍國上下一團。趙國隻需以重利某些大臣,便能讓王翦和蒙恬退兵。
至於哪個大臣,趙遇雪覺得李通古就不錯。
“所以魏國隻用幫助趙國一年,”趙遇雪道,“一年後雍國分崩離析,我趙國,願意同魏國一起瓜分雍國。”
這倒真是個好計策。
魏忌看著趙遇雪,點頭道:“容我想想。”
“舅舅盡可以去想,”趙遇雪把糟糟的頭發解開,理出公主該有的儀態姿容,笑道,“遇雪靜候舅舅的消息。”
曠野裏起了風,吹樹梢、吹河麵,也吹人心起了波瀾。
魏忌突然明白薑禾為何在韓國遍尋名醫,說要找到長桑君或者扁鵲的後人。不是為自己尋醫,是為趙政。
魏忌也明白過來,安大夫為什麽會說薑禾憂思過重、心脈損耗、氣不足。不是為國事憂心,是為趙政。
喜歡的人,願意追隨的人,快要死了。
作為一位異國公主,倘若趙政死了,薑禾在雍國將永無立足之地。
想要天下一統的夢想,還有實現的機會嗎?
魏忌坐在馬上看向雍國都城的方向。
“小禾,”他輕聲道,“這樣下去,你會很苦的。”
春宵苦短。
晨起去上朝的國君雖然準時步議政大殿,但如果哪位員嗅覺好,就能聞到
趙政上不同於往日的味道。
薑禾的味道。
一連三日,薑禾都沒有離開止宮。
趙政不準走。
與趙國已經開戰,薑禾既然並未隨軍,便暫時沒什麽事做。趙政吩咐醫為調養,吩咐膳房不準讓親自下廚,吩咐司局為裁製新。
趙政認為魏國的醫者必然技法拙劣,認為下廚也會耗損心力,認為薑禾為父親守孝的時間已到,不必再穿素白裳了。
總之後宮的許多事,都像是在圍著薑禾轉。
趙政心中歡喜作專製,就連這後宮真正的主人太後姬蠻,也沒敢說什麽。
不過薑禾雖然在止宮,因為趙政的特許,卻仍然見了不人。
見過鄭靈詢問學業,見過宗郡安排要事,也見過李通古,與他談幾件關於民政的細節。
趙政給了許多方便,在這個王宮裏,薑禾做事不阻礙,猶如待在自家宅院。
隻是這一日趙政被公文纏時,突然問道:“今日又見的誰?孤休養,倒是愈發勤勉了。”
邊侍奉的侍總管李溫舟神微滯,不知道該不該據實匯報。
如果說了,這幾日累積起來的公文又要被丟下。
如果不說,陛下苛責起來,可是會要人命的。
眉頭擰起來,李溫舟還是回答道:“魏國公子來了。”
趙政批閱奏折的筆忽然停下,卻又似寬宏大量地笑了笑。
“憑他是誰,孤信任阿禾,不必在意。”
魏忌看到薑禾
,便想起那一日的形。
那是在魏國,明明已經差遣宗郡前往雍國示警,告訴趙政魏讓刺殺的事,可第二日清晨,魏忌還是聽到下屬來報,說薑禾已經離開。
他來不及披起外袍,便縱馬去追。
晨曦下,魏忌追上薑禾,告訴不必著急,還是先回去養好。
“我知道他那個人,”薑禾雙眼微紅道,“即便知道有刺客埋伏,他還是會去的。”
上一次若不是薑禾寫去書信安,趙政恐怕已經在了。
私自出宮的事若被刺客知道,更是兇險。
見魏忌立在馬車前,薑禾揮袖道:“請公子讓開。”
“他之於你,就那麽重要嗎?”魏忌問。
薑禾掀起車簾的手指一瞬間攥,想了想道:“他活著,對我很重要。”
可他如今快要死了。
魏忌跪坐在止宮用來會客的正殿,當薑禾有些疑地詢問他因為何事到來,魏忌卻突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詢問趙政的病,或是勸說早做打算,都顯然會惹人生厭。
他們之間的關係才好了些,在時,魏忌一度有回到過去的錯覺。
他想做那個默默守護的人,而不是阻礙、惹怒。
“到底怎麽了?”薑禾一麵為魏忌斟茶,一麵問。
今天穿了一件藕荷的深,裾過地麵,百褶的款式活潑可。
這裳雖不像曾經的紫紅服那樣明豔,卻把的臉頰映照得紅潤,讓人心。
魏忌
強忍心,開口道:“趙遇雪知道了趙政的病。”
被薑禾穩穩握在手中的陶壺突然搖晃,幾滴茶水濺落一邊。
“是嗎?”勉力平複緒,歎了口氣道,“晉公主是個心細的人。”
看著薑禾如此變不驚,魏忌卻慌了。
“趙遇雪說,他隻有一年,你知道嗎?”
薑禾猛然抬頭,明亮的眼睛出心碎的芒,卻仍然抿道:“不知道。”
隻知道宗郡說趙政餘毒未清命不久矣,卻本不敢想,也不敢問是多久。
隻敢用有限的時間,做更多的事。
“一年能做什麽?時間這麽短,趙國是打不下來的。”魏忌也輕輕歎息,似乎在為趙政覺得可惜。
拋開敵我的份,他承認趙政有過人之。
如果敵人不是敗在自己手上,而是敗給時間,敗給病痛,這對他來說,並不是明正大地贏了。
“打不下來嗎?”薑禾神微痛,卻忽地決然道,“當初鄭國渠,公子還說要修十年呢。”
還是這樣伶牙俐齒。
魏忌有些自嘲地笑了:“是,是,不過我來,是想問問你有什麽打算。難道嫁給趙政,接著便守寡嗎?”
還是問出來了。
話說出口,魏忌卻不自然地低頭,端起茶盞掩飾神。
薑禾跪坐在他對麵,許久都沒有回應。
到底是唐突,冒犯到了。
魏忌想要抬頭道歉,而此時門外的那人,卻忽然止步。
終於,薑禾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開口道
:“魏公子,我不會守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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