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樓門口守衛是上楚安排的，除了門口兩個守衛之外還安排了兩個暗衛，老夫人前腳進了塔樓去見五長老，後腳就有人將此事回稟了上楚。

上楚聽了隻吩咐著“好生注意老人家的安全”就讓人下去了，隨後又吩咐慶山跑了一趟姬無鹽那知會一聲。

慶山很快就回來了，說是差事辦好了，離開前又折回，加了句，“屬下過去的時候，寧三爺也在。姑娘似乎是了些傷，三爺在給上藥。”

“傷哪兒了？”

慶山微愣，想了想，不確定，“手上……”

“嚴重嗎？”上楚雖這般問著，心裏卻有了答案——想來不是什麽大事，不然外祖母那邊早寸步不離守著了，還有那閑逸致去見什麽囚犯？

果然，慶山搖搖頭，“屬下站門外，沒見著傷，不過屋子裏也沒有腥味，當是不嚴重的。”

聽著小丫頭了傷本來一的心又是倏地一鬆，然後就頓時不樂意了，哼哼唧唧地，“咱們姬家是沒人了嗎？小丫頭了點小傷還要勞他寧三爺大半夜地過來給人上藥？這人還沒嫁過去呢，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夜探姑娘家的閨房，何統？這人怎麽比古厝那小子還讓人討厭？”

慶山沒作聲，尋思著但凡是對姑娘有意的男子，您都覺得對方討厭。以前您看古公子同樣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如今覺得他不那麽討厭，是因為對方已經無力肖想姑娘了。

慶山兀自腹誹，上楚招招手，“過來，待會兒你幫我做件事……”

慶山附耳過去，聞言微微一怔，猶豫片刻到底是歎氣應好，隻難得出了些許為難的表——上公子稚起來，是真稚。

……

彼時慶山跟著姬無鹽去抓五長老，未見著席玉，便已經猜到了姬無鹽是避著寧三爺這邊的。是以回稟此事時，亦多了個心眼子，隻說“老夫人去見了那位故人”，姬無鹽倒也沒有意外。

那個小老太太啊，總是這般，說出口的都是輕描淡寫的話，沉重的緒都藏在心裏，想必昨兒個晚上沒睡，今天白日亦是神思不寧，猶豫徘徊了一整日，終於還是決定去見上一見。

搖頭失笑間，隻是笑容苦。

依著寧修遠的意思，皇帝其實已經好幾次言語試探過陳老和姬無鹽的事了。他素來疑心重，亦最擅察言觀，太醫們言語躲閃的樣子他從來都看在眼裏，隻如今子抱恙，大抵也就是跟拔了利爪的老虎似的隻能唬唬人了，便是皇帝自己，都難免覺得有心無力。

這個時候，他自然就想到了神醫之名的陳崧。

其實之前他便已經暗中會見了陳老，陳老還開了一張藥方給皇帝，隻是很顯然，這張相對而言非常“中庸的”沒有半分出彩隻能算得上是“不會出錯”的藥方，並不能皇帝的眼，想來，皇帝對所謂“神醫”之名是略有失的。

隻是如今，他誰也信不過，李裕齊不敢信、李奕維也不敢信，看著朝中大臣都像是兩個兒子的人，至於言辭躲閃的太醫們，則更像是奉命來謀害他命的人。陳崧雖有負“神醫”盛名，但很顯然既不是太子黨、更不是郡王黨——這就足夠了。

寧修遠上好了藥，洗了手，倒了杯熱水給姬無鹽，才道，“陛下幾乎每日都要旁敲側擊地問我，他神不濟，記便也差了不，有時候他記得自己問過，有時候不記得，有時候記得見過陳老，有時候又說自己從未見過……若非我對陛下甚是稔，怕是都要覺得是兩個人了。”

姬無鹽捧著水杯暖著手，聞言沉默著點了點腦袋，似乎對這件事並沒有太大興趣似的。

隻平靜的表下，心思卻盤算地飛快，陳老說過，往生蠱到得最後就是為一個空殼子的傀儡，早期的癥狀是時而清醒、時而模糊，這個時候還能夠解，隻是所需天材地寶過於難尋，再往後……卻是藥石無醫了。捧著茶水沉默，半晌才道，“我不願陳老牽涉其中，我曾勸他隻回江南去，隻他不願牽累我。你如今尚且能替我擋著，是因為皇帝還在猶豫，說白了，便是他自認自己未到窮途末路之際罷了。”

真到了那時候，再多的不信任，也會變孤注一擲的豪賭。

屆時，一紙詔書，就算有一百個寧修遠攔在前麵也是攔不住的。

這一點，姬無鹽知道，寧修遠自然也知道。他看著姬無鹽的沉默，眸底愈發晦黯淡，半晌，起將開著的窗戶關了，取了金剪子將燭芯剪了剪，他看著眼前倏地一又恢複了平靜的火苗，輕歎，“寧寧……我就那麽的，不可信嗎？”

姬無鹽端著的茶杯輕輕一晃，熱水晃出杯沿，濺在虎口些許灼熱。近乎於倉惶地轉首看向寧修遠，張了張，“我……”又是沉默。

又是沉默。寧修遠輕歎，小丫頭行事，避開了席玉。若隻是尋常事便也罷了，他權當小姑娘偶爾也有些自己的小。可……將自己掐了這般模樣。

這，沉重至此，卻選擇一人承擔。寧修遠一想到這個，就多有些沉鬱，加之此刻的沉默，就像是上了駱駝的最後一稻草，心裏死死扯著的那弦，突然就……斷了。他擱下手中剪子，視線卻仍落在那燭火上，灼目的暈裏，他聲音都沙啞，“皇帝見了陳老，陳老當場開了一張方子，隻是之後此事就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皇帝沒說那方子好，也沒說那方子不好，我便總覺得些許奇怪。後來便想明白了，陳老是在藏拙、避嫌、自保。”

“這些我都理解。”寧修遠清了清嗓子，他像是嚨口卡了什麽生的東西，聲音聽起來極其的不自然，“可是，事到如今，你還要瞞著我嗎？”

他避開那團火苗，轉首看向姬無鹽，隻是不管目落在那裏，目之所及都是那團火苗，亮得鬧心，反倒是姬無鹽的表，沒在芒之後，看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