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瀝瀝，打在院中如珠玉相擊，甚至清越聽。

屋燭火搖曳，偶有劈啪作響，襯得屋愈發靜謐溫馨。

子坐在那裏垂眸看著，因著意外而微微張著，男子單膝蹲在地上，微仰著頭含笑看，字字句句，似解釋、似剖心，“你的健康、安全、甚至心，在我這裏都是頂頂重要的，除此之外，那些虛名、那些妄利，甚至流言蜚語，什麽姬家長輩的陳年舊事、醃臢糾紛，卻是最最不重要的事。在遇到寧寧之前，姬家是商賈巨擘還是神氏族，與我又有什麽關係呢？遇到寧寧之後，姬家是商賈巨擘還是神氏族，對我來說，又有什麽區別呢？”

他笑，抬手的臉，埋怨，“你呀，明明那麽聰明的一個人，卻總喜歡鑽死胡同去為難了自己、亦為難了我。”

卻仍聲音低低地嘟囔，“燕京世家大多注重清譽，寧國公府門楣甚高，多雙眼睛盯著呢……屆時難聽的話真真假假的，難免些牽連。”

“你既說了是‘大多’，那我們家正好就是那個數唄。母親今日一早過來，離開前沒見著你，還很是惋惜……再說，寧國公府的門楣再高，自有大哥在前麵頂著，一藤上三個瓜，總要難免有個歪瓜裂棗的不是？”

燕京城人人稱頌的青年才俊，竟然說自己是歪瓜裂棗。饒是姬無鹽心事正重，也被逗笑了。

這一笑笑意極淺，角微微一勾便又倏地消散，但自始至終都溫注視著姬無鹽的寧修遠還是看到了，他暗自鬆了口氣，才問，“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明明不是這個理，但姬無鹽還是抿頷首，“是……帝師大人的道理總是對的。”

“自然。”他甚是得意驕傲，仍然蹲著不起，隻勾著對方的指尖問，“既然帝師大人的道理總是對的，那寧姑娘為何不知道找本大人說說為難之事呢，興許，本大人能為姑娘指點迷津？”言語間，竟似撒一般。

姬無鹽凝眉看著，這個人啊……明明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真正的天之驕子，卻一次次在自己麵前低了又低。抬起那隻不曾傷的手，溫熱的指尖覆上對方額頭，過眉眼，抵至鬢角，最後落在耳後，墨的眼底都是對方的倒影，緩緩勾，淺淺一笑便是傾城溫之。

迎上對方視線，“有時候我會想，若是上鳶不曾出事，我便不會來燕京城，三爺便不會遇到我……那三爺就一定還是那個三爺，尊貴的，睥睨的，沒有任何肋的，周旋在皇權之間遊刃有餘的，他會娶一房妻子，也許是尤靈犀，也許不是……但不管是誰，對方一定是真正意義上的大家閨秀，溫的、的，三從四德的，一定不會讓三爺一次次地為難、皺眉。總之，那一定是一場名利雙收的人生。”

他卻毫不猶豫地搖頭，道，“不會。”

他說，斬釘截鐵的，“二十歲的寧修遠沒有遇到姬寧兒，那三十歲的寧修遠一定會遇到上寧。寧寧是不是忘了，上家和寧國公府早有婚約，你看，姬寧兒、上寧，寧寧本就是寧國公府寧修遠的寧寧啊，長輩為你取名之時便已經將這條路鋪好了，咱們呀，是天定的姻緣。”

不認，“那是戲言。”

“戲言也是作數的。”他仍堅持，隻是不笑了，雙手握住了的肩膀，字字句句慎重其事地告訴，“有些話說多了難免顯得油舌真心不夠，但若是不說卻又怕你這小呆子領悟不到，是以我隻說一遍，你且聽著。不會有什麽名利雙收的人生，皇權於我隻是索然無味，大家閨秀於我不過胭脂俗，隻有與你並肩的人生才是我要的酣暢淋漓。如果二十歲的寧修遠沒有遇到姬寧兒，三十歲的寧修遠也沒有找到上寧，那不如名利皆拋，孑然一負手走天下。”

姬無鹽真的驚呆了。

瞠目結舌地看著他，表呆傻像是靈魂出竅一般，半晌才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紅暈染上脖子，眼可見的整張臉瞬間通紅一片……哪有人會這樣說話的？好像不管遇沒遇到，這輩子都非不娶似的，彼時他甚至都不知道有這麽一個人，更不知道這個人是圓是扁、是胖是瘦、是高是矮，萬一很醜呢？

隻是這些話卡在嚨口說不出來，隻是紅著臉手足無措地看天看地就是不好意思對上寧修遠的視線。

寧修遠卻似知道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才道，“上家瞞得極好，便是我都不知上夫人所生乃是雙生子，父親也說，那不過就是戲言雙方都未曾當真，何況彼時上獨已經嫁作太子妃。隻是，我想說的是，遇見你之前，我從未想過要三六聘娶誰為妻共度一生，遇見你之後，我的妻子便有了名姓模樣。”

這人解釋地認真甚至執著，像是擔心姬無鹽覺得他不過戲言哄開心似的。姬無鹽便也起了玩鬧之心，遂問他，“上鳶彼時還是世人眼中的上獨，亦是你指腹為婚的妻，看嫁作他人婦，彼時三爺是何心？”

“酒席我倒是去了，不過彼時我倒是不知兩家有這戲言一般的婚約……便是知道了，戲言嘛，做不得真。”

方才還口口聲聲“戲言也作數”，如今卻是“戲言做不得真”，這不管什麽說法到了寧帝師口中，總是有道理的。姬無鹽斂眉輕笑，卻也知道不管是什麽道理，寧修遠的意思卻隻有一個——不會有別人，隻有姬無鹽。

彼時年，同上鳶躲在一個被窩裏的時候，不是沒有討論過未來的夫君是何模樣。彼時說了些什麽早已不記得了，隻是姬無鹽卻也知道，並不是這種“非寧修遠不嫁”的心，若是此生當真沒有遇見寧修遠，應該也會嫁給另一個人。

沒有什麽天定的姻緣，隻有天時地利人和之下的順勢而為。

隻是，如今這個人是寧修遠，這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