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路沉默。

的氣神看起來低迷得太過於反常，委實讓人放心不下。王嬤嬤有心想要問問方才屋裏頭的況，卻又擔心貿貿然開口問了不該問的讓老夫人心裏頭更加難，於是張了幾次，卻一次都沒有開口詢問，隻念念叨叨地勸著“往後可不能如此了，年紀大了更要注意，何況燕京城的冬天比不得咱們雲州，早睡早起好”雲雲。

老夫人一一應著，聲音低低的，沒什麽表，不似敷衍，卻又似神遊在外的樣子。

明顯心思不在這裏，大抵還落在塔樓裏那位上呢。

王嬤嬤沒再說話，隻輕輕歎了聲……老夫人偏頭看了一眼對方，半晌，才語焉不詳地道了句，“你歎什麽氣，我真沒事。隻是聽了些事，心裏頭掂著，隻歎造化弄人……”

好好的子之，為了那些個陳規舊律，為了那點比天還高的野心，掩了別化作男子便也罷了，偏還以男子之喜歡上了另一個男子，一腳踏，半世沉淪，到得最後，男子拂一拂袖，隻道一句“你既不願為我重回子份，莫不是要我被千夫所指萬民唾棄？”便轉另攜佳人手。

五長老一傲骨，哪怕痛不生，卻也不哭、不鬧，憋著一口氣隻待某日手握大長老的權利再給那對“狗男”好看。

偏偏，沒多久，長老會就被解散了，眾長老更是被安排在了不見人煙的深山老林裏。於是，這口氣，便突然間提不起、又放不下，整日整日地哽在嚨口，無數次的午夜夢回之際，都約夢到了對方兒孫滿堂、天倫之樂的場景——五長老隻覺得自己一的傲骨都被碾碎泥。

於是，費盡心思，假死逃出那深山老林裏，磕磕絆絆、顛沛流離一路來到了燕京城，想著奪權勢、修巫蠱，隻待手握大權、錦還鄉、揚眉吐氣。當然，也期待著自己死去的消息傳回姬家本家，讓對方難過、自責、心灰意冷，又或者大鬧葬禮、當眾開棺，發現不見人、不見，自此餘生惴惴不安。

總之，不管是哪一種況，都想要用自己的死來證明那人心中有。

“這不是驕傲，而是不甘。”彼時塔樓之中，老夫人如此告訴五長老，隻是五長老沒想到的死訊傳回姬家、的牌位供進祠堂，就像一陣風吹過湖麵，水紋漾過，再一次風平浪靜，本無事發生。

老夫人沒有告訴的是，不管是驕傲、亦或不甘，都已經沒有意義了，那個人心裏到底有沒有，也再也不會有答案。那人早已死魂消。隻不過，對方離世之時，的確是夫妻和睦、子嗣滿堂……可見，這件事裏，自始至終提著一口氣念念不忘的，大概隻有五長老一人。

不惜顛沛流離長途跋涉，卻也自始至終被困在原地。

當真造化弄人。

隻是這些事老夫人到底是沒有同王嬤嬤提起，老夥計本就對長老會的人沒什麽好，同說了也不過就是徒增埋汰罷了，沒那必要。是以老夫人最後也隻是拍拍旁老夥計的手背，輕歎，“最後一次了……同說了些事，聊了聊之前該說又沒說的事，算是做了個了結……往後便也不必去探了。”

當年到底年輕，做事未曾考慮周全，隻想著倉促間快刀斬麻結束長老會製度，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雖然因此避免了所有潛在變故的發生，但也因此，有些執念、有些不甘，就此停在了那個製度更迭的瞬間。

以至於如今走到這一步，老夫人自認自己也有些責任——時過境遷再回頭來看當時的自己，的確是欠考慮了一些。王嬤嬤不明所以，卻見老夫人表裏多了幾分釋然，便也不問了，頻頻頷首道好，“好……往後不去了。這些個事咱們都丟給姑娘去理，咱們呀，就好好地頤養天年……”

“好……咱們頤養天年……就你這子，你也養不住啊，心完這個又心那個的，如今孩子們都在，又多了個歆，該你王嬤嬤心的事更多了哇？”

“老奴喜歡這種熱鬧，對老奴來說，為孩子們心，就是老奴頤養天年最好的方式啊。您不同，您就早睡早起莫閑心，攏著袖子曬曬太就好了……”

“老婆子我就是個吉祥？”

“哪能呢！您就是姬家的老祖宗，鎮府之寶！”

聲音漸漸遠去，沒多久雨就越下越大了。

半個時辰之後，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像是黑沉沉的天幕破了一道口子，神明在雲層之上朝著人間嘩啦啦地倒水似的。

東宮門外守著的林軍一個個穿著蓑帶著鬥笠，躲在並不寬大的屋簷下，有不怕了裳靠著牆壁的，有叼著草桿子蹲在地上剔牙的，大多三三兩兩說著話，並不如何嚴陣以待。

這樣的差事，不上心不行，太上心，也不行，畢竟卞相還未獲罪，貴妃還是貴妃，這東宮太子也隻是被足，仍然還是皇位的繼承人。如今陛下病重，明天到底如何誰也說不清，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去得罪一個太子？

是以這兩天東宮裏的侍們塞些碎銀子嗲著聲音說兩句好聽的話，他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人出去了。

隻要太子還在裏頭，那些個宮離不離開，誰又知道呢？就算知道，又能怎麽樣呢？難道還能參他們一本，讓皇帝起來下旨責罰他們？

他們心安理得躲在角落裏，像是市井婦人一般聊著東家長、西家短的瑣碎，大多都是朝廷員家中宅之事，言語間，嘿嘿嬉笑，換一個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猥瑣眼神……於是，自然也沒有注意到，一個瘦小的黑影從牆頭一躍而，落在了東宮院牆之，以極快的速度朝著某個方向而去。

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