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大雨如注。

此時已至後半夜，東宮的下人們都已經睡得死沉。黑的影披著寬大的鬥篷，急行間卻也並不避諱，一路過去卻是半個侍衛都不曾遇見。寬大的鬥篷被勁風掀起，獵獵作響，出其下瘦削的形。

偶有電閃雷鳴撕開暗沉雨幕，電閃雷鳴間，兜帽之下骷髏一般的下頜，當真刀刻斧鑿，蒼白駭人。

是林一。

他對這條路太悉了，閉著眼睛都能完避開所有守衛和下人抵達太子寢殿的大門口，大雨滂沱的聲音裏，他輕如燕落在廊下沒有引起一點靜，屋子裏打著輕微鼾聲的太子仍然睡得安靜沉穩，沒有半點蘇醒的跡象。躲在暗的暗衛亦沒有半分獻的打算——太子殿下吩咐了，但凡見著這樣裝束的人來拜訪，不管什麽時辰，不必阻攔。

林一抬手，指尖堪堪及門框，一道驚雷落下，天地間倏地一亮，林一似乎被這道驚雷嚇了一跳猛然驚醒，已經及門扉的手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了回來，站在那裏呆呆看著，看著咫尺之的這道門。

後，是傾盆大雨澆築而下，前，是屋之人渾然不覺的鼾聲。

他就站在廊下、門前，垂首站著，半晌，突地癡癡笑了笑……自己這是跑來作甚呢？難道還能找李裕齊派人替自己夜闖姬家嗎？那若是李裕齊問起夜闖姬家的理由，自己又當如何解釋？說自己要去救一個人、一個老婦人。為什麽要救這樣一個老婦人？那又要如何解釋？說對方手裏握著太子殿下您的所有罪證？還是說對方才是真正手握巫蠱之的那位“天師級的老祖宗”？恐怕不管是那種理由，他林一，都會立刻和東宮這邊徹底決裂。

決裂是早晚的事，但如今這個節骨眼上還不行。

於是，這門便如何也敲不下去了。

林一沉默著站了很久，到底是轉離去。

雨還在下，整宿整宿的，像是上天裂了一道口子。

沈歆睡了一下午，吃了晚膳又睡下，這瓢潑大雨打在院子裏、屋頂上，半夢半醒地睡不踏實，總覺得像是有什麽不好的事即將發生一樣，一陣一陣地心悸著。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隻覺得渾汗涔涔黏膩膩的不爽利，連帶著被褥之間都有些漉漉的覺。

冰冷、、黏膩。

頭腦裏還是昏沉沉的很重，但顯然燒是退了。沈歆支著子坐起，正準備起下床，就聽到門外說話聲起，是個丫鬟，聲音陌生，問道，“沈姑娘可好些了？”

回答的是自己邊的小丫鬟，“沈姑娘還未醒，奴婢也不敢敲門，想著讓姑娘多睡一會兒。麻煩姐姐走這一趟了。”

對方又道，“倒也不麻煩，隻是楚公子一早出門前代的，讓我熬了粥送來，這粥是按著陳老給的方子放了藥材的，當趁熱喝。不若你先去將沈姑娘喊起來，喝了這藥膳再睡，正好發一發汗，子能好得快些。”

上楚吩咐的？沈歆愈發驚詫意外，上楚這人實在不像是會心這些事的子，往日自己跟著他進進出出談生意做買賣，一整日下來滴水未進的時候都有，也沒見他有任何憐香惜玉的時候。這一點上倒是讓人想起自己同古厝見麵的第一個晚上，這兩人在某種程度上倒是相似。

隻今日倒是反常，隻是下著大雨，不然可得好好看看這太是不是從西邊起東邊落了。

門外丫鬟沒吱聲，似在猶豫，沈歆適時半起了子抬高聲音喚道，門外丫鬟沒吱聲，似在猶豫，沈歆適時半起了子喚道，“粥端進來吧，正好了，再給我準備些熱水，洗漱一下。”

聲音仍然沙啞地厲害，說完隻覺得嚨口躁躁的，低頭咳了咳，掀開被子正要下床，目無意間看到了枕畔疊地方方正正的雪帕子上，隻覺得目都一燙——因著發燒而遲鈍的記憶裏，後知後覺地徹底清醒了過來。昨日的事像是走馬觀花似的在腦子裏又快速過了一遍。

明明也不是什麽曖昧到見不得人的事，也隻是照顧了一下染了風寒重病不起的病人罷了，這個病人還是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室友”，何況，上楚的“照顧”不過就是遠遠地坐在那張桌子邊上謄抄了一份藥方罷了——如此想來，這所謂照顧，的確又帶了幾分“上楚式”的敷衍和距離來。

實在連同住一個屋簷下的都沒有的樣子。

偏偏，沈歆仍然覺得，經過了一夜的時間已經幹了的帕子，像是某種晦的、令人心髒都了一拍的、不能與旁人道的心。

“姑娘醒了？”丫鬟推門而，額頭傷痕猶在，笑容卻天真又坦，“奴婢伺候您洗漱。”

鬼使神差的，沈歆幾乎是做賊心虛一樣的，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枕邊的帕子往枕頭底下一塞——明明、明明這個時候可以直接坦坦的將這塊帕子還給後拎著食盒進來的丫鬟，然後請對方代為轉給上楚的。

嗯，就為什麽沒有還呢？沈歆很快找到了一個格外義正辭嚴、磊落坦的理由：還沒洗幹淨。

既然用了別人的帕子，總要洗幹淨了再還吧？不然多不禮貌。是的，就是這個原因，絕對不是什麽做賊心虛……這般想著，沈歆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水杯漱了口，才對著對方頷首致謝，“多謝姑娘，費心了。還請姑娘替我向上兄轉達我的謝意。”

對方頷首道好，擺好了粥，提了食盒又代了沈歆要趁熱喝，才行禮退下了。舉止之間，不卑不，溫和大方，說是下人，舉止卻似半個主子一般，穿打扮也比院裏的丫鬟好上許多，應該是上楚院裏的大丫鬟，就跟子秋一般。

但又和子秋有些不同，像是……多了幾分閨秀的氣度。

沈歆低頭笑笑，沒再深想——是真的了，那加了藥材熬煮出來的粥，香得很，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