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嶼聽話有松，沒有急著辯解，而是鎮靜問道：“婆婆，這制為何只擋我，而你們送飯的人卻來去自如？”

蔑婆婆嘆了口氣：“咱們這，我也不瞞你，你不要給別人說，我告訴了你。”

隨后，拉開袖子，胳膊上以金筆畫一方方正正的繁復令：“有此令者，可以出制。但不能向外人談論，這制的人的年紀、容貌等訊息，否則反噬，這條胳膊也不能要了。當日夢渡兩個小師姐，把們胳膊上的令抄在我胳膊上，我便能來送飯了。”

徐千嶼點點頭。跟本人說，倒是不算泄。

又看蔑婆婆一眼，恰好屋有筆墨，徐千嶼取了來，令蔑婆婆出手臂，照著那令在自己手臂上抄繪了一份。

蔑婆婆不安：“這樣行嗎？”

“如何不行。”徐千嶼又道，“你確定太上長老閉關了？”

“確定。此番出海遠行，還帶了好些子，船上裝了差不多半年的和香料。”

徐千嶼說，掌門早就答應，太上長老一走便將放出來，只是忘記下令而已，出去是理所當然。

且只是抄小路去戒律堂，戒律堂人稀，刑室更封閉無人，沒人發現，悄悄地去，悄悄地回，明面上還是等著掌門下令，豈不給足他面子。

蔑婆婆拙，一時竟無從反駁，眼看著徐千嶼換了裳，從手里走了令牌。

“你在這里安心休養。待你好些，我將你換回來。”

*

沈溯微劍映寒霜，在落雪中泛著淡淡蒼青。

他轉刃垂眼時，神識便知到一個小的點出了制。

他不似徐冰來，會瞬間為此牽心神。他能一邊靜靜留意徐千嶼的舉，一面揮劍于天寒地凍間。劍氣行云流水，毫無凝。

徐芊芊能起床行走，太上長老閉關，按說徐千嶼已經安全。但掌門卻遲遲未下令將制解除。他也未出言提醒。

他知道徐冰來有自己的顧慮。

徐冰來用制看護千嶼，亦是為保自利益：倘若真的犧牲千嶼而救芊芊，一旦芊芊康復，甚至有了靈，芊芊天真孝順，必然被太上長老拿，他手中卒子。

如今門三個弟子都倒向掌門，太上長老需要有人為自己驅策。倘若這人是芊芊，那便是掌門不愿看到的了。

一劍轉來，北風卷地，白草折伏，萬肅殺。

沈溯微漆黑的發飄飛在空中。

這件事若只考慮利益，直接令徐千嶼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凡間，其實最方便。如果沒有徐千嶼，太上長老想找到親姐妹這樣適合的靈，并不容易。

但無論是他還是徐冰來，尚存道心，都認為不該如此。

他橫劍劈來，大風過境，撥云見日。日下之雪明無比，但有則有影，銀浪翻滾，影織。

徐冰來或許在考慮，徐千嶼常年呆在制，這樣既全自己道心，又不給太上長老可乘之機。斷不可讓修煉，徘徊人前，除非能立刻強到完全自保，否則時時要人注意，日后麻煩無窮。

掌權之人，最怕麻煩。

但是……

他這兩日得到徐千嶼對制的攻擊，那一劍一刀，都是反抗。

他和師尊所想截然不同。徐千嶼沒有理由安分待著。

勢必要敲出點聲音，不為別的：靜了，便被犧牲。唯有如此，才能走出院落，唯有如此，才能生存。這亦是他一路行來，切會。

那雪地之中，豁然卷出春芽無數，但轉瞬掩埋在厚重風雪下。

然此消彼長，草又冒出翠尖。雪高一寸，草長一寸。片刻后風停雪止，劍意溫收稍，沈溯微靜靜看著眼前一片雪中春信，三月逢青。

似悟非悟。

他尚未擇道，但這冰雪肅殺的無道劍法，卻仍然練著。縱然白日練劍，夜晚夢魘，仍直破至最后一重。能使他變強的事，為何不做？

只是“六合無”劍招最后一式，竟有轉機，名為“萬生”。

沈溯微知到那點，恰好進了戒律堂。他歸劍鞘，跟了上去。

*

這一上午，徐千嶼鞭了五人。

戒律堂刑鞭就掛在墻上，只有十九節，不長不短，還算趁手。

按蔑婆婆所說，為了不引人注目，甚至屈尊換上了白的弟子服，又拿將朱砂遮了。看上去就是蓬萊宗門的一名普通修。

那些刑的弟子如當日一般垂頭喪氣，往刑臺上一趴便默默無聲，并無搭理的興致。挨完鞭，自己使個清潔，替下個弟子清理好刑臺，便走了。

徐千嶼不多話，上來就鞭，無人發現異樣。

除了這第六個。

此人是個年輕男修，看其嬉皮笑臉的模樣，便知道他不知是“幾進宮”了，早已練厚了臉皮，不將罰當做恥辱。

他含笑歪頭，將徐千嶼打量一番，很有些輕佻：“平日里不是那些婆子嗎？怎麼今日是個漂亮姑娘。”

徐千嶼看他是令牌上最后一個，懶得理會，卷起鞭子指了指刑臺，示意他趴好。

這弟子卻并不怕：“你是外門的小師妹嗎，我怎麼沒見過你？你可是今日代班的？打個商量，你看師兄我神俊朗，能不能給我輕點打？”

徐千嶼看都不看他：“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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