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歆吃了粥，又睡了一覺，醒來已經臨近午膳時分。

倒不覺得，隻是頭還有些沉，了額頭上的溫度倒是退了，約約地聞著一陣陣藥香，披了裳走到窗邊，廊下小丫鬟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爐子，爐子上熬著藥，滋滋冒著泡兒，熱氣騰騰的。

這院子裏有間小廚房，平日裏偶爾也做些簡單的飯菜，那爐子平日裏就擱在小廚房裏，小丫頭今日拿到廊下，顯然是為了一邊熬藥一邊守著自己。

盯著那爐子如臨大敵的樣子，令人有些心疼。

廊下風大，沾了雨水的風冷得很，小姑娘就算坐在爐子邊上也忍不住裹了裹襟，又小心翼翼地掀了蓋子探頭去看，霧氣迷了眼，湊近吹了吹，蓋上蓋子，燙了的指尖了耳垂，額頭上紅痕未消，可見當時到底用了多麽實在的力氣在磕頭……傻姑娘一樣的。

沈歆搖頭失笑，也不去打擾這兩日像極了驚弓之鳥的丫鬟，隻轉去整理床鋪，目及枕邊那方素白帕子，猶豫半晌，到底是抿著著表狀似格外不經意的樣子朝著那帕子抓去，隻作遲緩，在堪堪及那方帕子之際，抓的作一變，兩隻手指指尖撚了帕子的一個小角，倏地丟到了一旁洗臉盆裏。

水珠濺在手背，明明該是冰涼的覺，偏偏濺到冷水的那片，卻又似被沸騰的熱水灼痛了一般，火辣辣地麻著。

沈歆整個人一哆嗦，手忙腳地去那一片。

廊下的小丫鬟自始至終都留意著屋子裏的靜，帕子砸進水裏的聲音並不大，卻幾乎是瞬間就急急忙忙起，就在沈歆還在著手背皮的時候，已經出現在了窗口前，見見著已經起的沈歆，頓時喜出外，“姑娘？姑娘醒了啊？子覺如何了？還發熱嗎，咳嗽嗎？昨兒個夜間奴婢聽著您咳得厲害，要不奴婢去找大夫過來看看？”

看來是真急了。沈歆無奈搖頭，失笑，“你一下子問我這許多，要我從哪裏開始回答你？何況，你忘了，我也是個大夫，我這喝的藥還是自己開的呢。”

丫鬟似乎這才想起來一般，正鬆一口氣的當口，又冷不丁瞧見沈歆丟在臉盆裏的帕子，又跟著一張，三兩步從窗口繞到了門口，一邊挽起袖子一邊絮絮叨叨地念，“姑娘您風寒尚未好全，可得小心著些，這涼水最是不能……不管洗什麽東西，您使喚奴婢便是了，何須自己手？”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渾然未覺地朝著銅盆裏的帕子手……

沈歆卻像是做賊心虛一般的，驚呼出口，“不用！”

猝然出口的聲音，因著風寒而沙啞的嗓音愈發像是生鏽的鈍來來回回地磋磨著骨頭一般，本就驚弓之鳥一般的丫鬟嚇了一跳，白著臉收了手轉就跪，俯之時卻又帶到了臉盆架子，幸好沈歆眼疾手快將搖搖墜的架子穩住。但即便如此仍然潑出來不水，悉數潑在了瑟瑟發抖的小丫鬟上。

低頭跪著，不知錯在何，卻仍哆嗦著道歉，“奴婢罪該萬死！奴婢罪該萬死！姑娘、姑娘要打要罵都，就、就請姑娘高抬貴手，不要趕奴婢出去……”說著，又要磕頭。

沈歆穩住了架子，又要去撈小丫鬟，倒是忙得手忙腳，方才對著一方帕子興起的古怪的緒自是顧不得了，隻將小姑娘從地上拉起來，無奈輕歎，“你這丫頭膽子怎麽這麽小，有事沒事的就喜歡下跪磕頭呢？真想在好端端的一張臉上留點難看的疤痕？還是說我就那麽可怕？”

那丫鬟低著腦袋，聲音都囁嚅，期期艾艾地道“沒有、不是”雲雲。即便腦袋都低到了口，沈歆還是能想象得出對方連都哆嗦的樣子。

也不知道之前在哪裏當差的，怕不是天天被罰被罵被趕出去，才養了如今這般驚弓之鳥的模樣？

之前子秋安排了三個丫鬟過來，沈歆覺得自己不過就是客居，平日裏又習慣了事事親力親為，實在用不到這麽多人手，便也隻留了一個看起來安靜本分的小姑娘。小姑娘的確安分，話，說話聲音也小，語速也慢，是個溫吞子，平日裏又不太喜歡在人前麵，安安靜靜地做完了事就退下了。

以至於這些時日相下來，沈歆甚至都不知道對方什麽。倒是問過，這丫鬟剛來這院裏的時候問過一次，隻是後來給忘了，再問卻又覺得不太禮貌，於是就一直這麽“陌生地”相著。

沈歆一邊尋思著空問問子秋這丫頭到底什麽，一邊無奈輕歎，“我不可怕，那你怎麽不就擔心我會將你趕出去呢？你這丫頭膽子是真小，往後在我這裏不必這樣，我也隻是客人，莫說你未曾冒犯，就算你冒犯了，我也是沒有權利趕你出去的，所以啊，你大可以安安心心的，將你提到了嗓子口的心放回你肚子裏去，沒人會趕你走。”

小丫鬟藏不住事兒，聞言明顯鬆了一口氣。

沈歆倒是好奇，坐在桌邊支著下頜挑眉打量對方，半晌，低低笑了笑，促狹問道，“你如此擔心被趕出去……是因為姬家給的月例銀子格外多嗎？”

對方先是連忙搖頭，又很快點了點頭，然後有些局促尷尬地站在那裏，指尖都攥了，半晌，才輕聲說道，“姑娘給的月例銀子的確是多的……這樣好的人家怕是、怕是很難找到第二家了，所以、所以奴婢不想被趕出去……”

磕磕絆絆的。

沈歆眉頭微微隆起，支著下頜的手緩緩收回，靠向椅背，又一次打量起了眼前的小姑娘，瘦瘦小小其貌不揚的小姑娘，膽子不是一般的小，不就跪、不就哆嗦，說話聲音也跟蚊子似的。

夏天晚上的蚊子聲音都比大一點。

隻是不知怎的……沈歆突然覺得這丫頭，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