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訥訥退下。

沈歆仍然沉默著坐在那裏，看著對方躬退到門口、掩了門，沒過多久，就看到白雪從開著的窗邊經過。即便四下無人，白雪還是佝著含著，忐忑小心的樣子。

那種卑微，像是刻在了骨裏一般。

這樣的丫鬟，最是謹小慎微，平日裏見了主子都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最怕犯錯罰。那日老夫人院子裏就算再如何缺人手，但凡沒有自己這邊親口應允，白雪也不會擅作主張去幫什麽忙。對白雪這樣的人來說，伺候人的差事最要的不是有功，而是無過。

左右都是一樣的月例銀子，幹得好了是應該的，幹不好了卻很可能連這點兒月例銀子都保不住。

如何取舍還不簡單嗎？

沈歆就這麽坐著，看著那扇開著的窗戶，支著下頜笑得意味深長——這個白雪啊，太矛盾了。聽說是朝雲送過來的人，的確應該尋個機會，去問問這白雪的來曆。

……

姬無鹽先去了趟塔樓，問了問五長老的況，聽說一切正常，又叮囑了幾句，才改道去了老夫人院裏。

彼時午膳剛剛端上，老夫人飯菜還沒吃上一口，就見著撐了油紙傘慢步而來的小姑娘，淅淅瀝瀝的冬雨裏，小姑娘一淡長，腰間一截同腰帶，將纖細腰肢勒盈盈一握的模樣，外頭披了件領的紅披風，抬了油紙傘出一張的臉，盈盈一笑喚著“外祖母”的模樣，當真是一朵花兒開得最的樣子。

正轉吩咐王嬤嬤添副碗筷，對方卻已經一路小跑著迎了上去，“啊喲，如今都已經冬啦，還下著雨，怪冷的天，姑娘怎地還如此單薄？”

“無妨……不冷。”姬無鹽擋了對方過來接傘的手，反手挽著對方上了臺階，才笑道，“今日一早起，這耳朵就火辣辣的，我便想著該是外祖母想我了，所以兒地過來陪您一道用膳，沒想著您倒是用得早，竟是已經開飯了。”

王嬤嬤已經吩咐了丫鬟去備碗筷，一邊嗔怪道，“姑娘要過來用膳也不派子秋過來說一聲，老奴好給您準備幾道吃的菜……這兩日老夫人吃的清淡，您卻是個無不歡的，怕是吃不慣。”

“就你最老實，說什麽你就信什麽！”老夫人卻對姬無鹽的撒嗤之以鼻，毫不留地破了那點兒伎倆，“要是來蹭飯早讓人來說了，如今趕著飯點過來，顯然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正好趕著了飯點罷了……還耳朵火辣辣的，你耳朵火辣辣的指不定是做了什麽壞事被人念叨呢，老婆子我卻是沒空念叨你！”

姬無鹽也不在意，嘻嘻笑著在旁坐了，自顧自先舀了一碗湯自個兒喝了一口才道，“您沒空念叨我，那是念叨誰去了？塔樓裏的……那位？”

老夫人瞪一眼，沒說話，隻半晌哼哼道，“那些人對你倒是實誠。”多有些怪氣的調兒，隻心裏卻又覺得如此才甚好，心裏清楚誰才是真正的主子，這是一件好事。

隻是麵子上仍掛不住，畢竟當初信誓旦旦說不用見的是自己，可說完這話一天都沒滿，“”又去見了的還是自己。

於是便總覺著有些別扭，臉不愉，衝著麵前空著的湯碗努努，“就知道自己喝呢？”說完，抬手擋了擋準備上前盛湯伺候自己用膳的王嬤嬤，淡哼，“讓來。”

姬無鹽嘿嘿討巧訕笑，將手中喝過一口的湯碗直接擱在了老夫人跟前，撒著，“本就是給您盛的呢……隻是這湯聞著太香，好久沒吃著王嬤嬤熬的湯了，這不，沒忍住，喝了一口……給您、給您……”一下子，哄了兩個老人家。

王嬤嬤是最好哄的，聞言瞇著眼笑得見牙不見眼，還在那兀自謙虛著，“今日熬的實在不算好，今日這魚不夠鮮活，這湯就差點兒意思……姑娘想喝，下午老奴去街上親自挑兩條，明日一早就給您熬上，明日您再過來？”說完，已經盛了一碗擱在了姬無鹽跟前。

姬無鹽一邊喝湯，一邊頷首道好，溫溫的樣子心極了。

姬老夫人看著邊老夥計被這一言兩語的就給哄好了的樣子，淡淡哼道，“你信那張？如今嗯嗯嗯地答應了你，明兒個指不定又被什麽事絆住了，就將你這裏的魚湯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了，屆時就你在這裏守著一鍋上好的魚湯候著！”

這事兒……的確是發生過的，姬無鹽撓撓鼻尖，訕訕笑道，“瞧您說的……就那麽一次嘛！再說，後來我不是也趕回來了嘛，您這位老人家怎麽還記仇呢？小心眼兒……”

王嬤嬤好脾氣地笑，附和著，“不礙事的，就算姑娘有事給耽擱了也無妨，老奴就派人送姑娘院裏去，姑娘什麽時候回來了，什麽時候就能吃上，也不錯的。”

這老家夥……姬老夫人無奈搖頭，抬手衝著對方臉麵點了點，苦口婆心，“你呀！你呀！這丫頭如今愈發挑剔的子，便是你這老家夥給慣出來的。”

王嬤嬤還是那樣彌勒佛一般地笑，格外好脾氣，也格外和稀泥，“咱們家裏論最寵姑娘的，除了您老可沒有別人了……那些個小姑娘小子們，還不是看您寵著，才將咱們姑娘捧著跟公主似的伺候著誰也不敢怠慢了去呀？再說，咱們家裏什麽都有，就算姑娘挑剔些，也是正常……不多說姑娘家要富養，這樣才不會隨隨便便來個小子就給騙走啦！”

“反正你怎麽樣都有理。”老夫人搖頭失笑，“我說不過你……”

姬無鹽彎著眉眼一邊樂嗬嗬地瞧著這倆老人家鬥皮子，一邊慢悠悠地喝湯，好不悠哉。

姬老夫人卻是輕描淡寫地打量了一眼，半晌，笑容散了些，輕聲吩咐道，“你先帶外頭那些小丫頭下去吧，等會兒再過來收拾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