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子夜，王府后方某個院落里還傳來竹之聲，已經熄燈了的榮王妃在床榻之上輾轉反側，還沒有睡著。

這幾日接連召見了幾個平日擁護的眷，想打聽看將來有沒有機會把永平的爵位再討回來，結果并不理想，幾個眷的丈夫都是朝中要員，據他們說永平此事過后，帝后還下旨給文武百，讓他們自查，可見是氣還沒消。

于是又把楊蘸找過來吃了頓飯，母子談了談心，大意是要給他收個妾室，可是一探他的口風，他卻說邊伺候的人已夠，并沒有再收新人的意思。

好說歹說他也不接，榮王妃一顆心便跟滾油似的，更加不消停了。

自打禇鈺傷之后，永平被貶，和章氏的婆媳矛盾也越來越尖銳，從前患難與共的榮王，反倒是過得安生太平，不但與嫡子兒媳相融洽，在側妃們那里也春風得意，整個王府好像只有這個正經的主母干啥啥不順。

想給楊蘸收妾室，就是為了往他邊送人，用以幫忙抗衡章氏，章家的氣焰太囂張了，章氏是世子妃，是能夠直接影響他在王府地位權力的人，必須得把打下去！

誰知道自己平日也沒耽誤流連風月的親兒子竟然連這都不答應！

合著這老的小的全讓章氏那蹄子給拉攏過去了！

聽著那不絕于耳的竹之聲，榮王妃覺得很晦氣。

掀了簾子，怒斥道：“都什麼時辰了，還鬧個沒完，王爺什麼歲數的人了，都不顧他的子了嗎？！”

外頭立刻有人稱是，快步前去傳話了。

“都是些賤貨！”

榮王妃咬牙罵著，索下了地。

端起桌上的玉盞，他又回想起了那些年跟隨大軍南征北戰，日日提心吊膽的日子。

皇帝率領大軍打到的家鄉時，他母親正好被當地草寇折磨而死，父親便帶投了義軍。

隨后不久父兄全部戰死，就由帝后做主嫁給了榮王做續弦。

那時候榮王已經快三十歲了，二八年華的就這樣被許了出去。當時軍營中那麼多年輕將領，何曾沒有屬意過的人？

可最后還是答應嫁給榮王，為什麼？因為沒有家了，也想要有依靠，征戰途中誰也說不準能不能活到最后？如果嫁給別的將領，有很大概率將要做個默默無名的孀婦。

榮王不打仗不領軍，他甚至還有點窩囊，可是他有義軍首領的哥哥的份，就算半道上死了，皇帝也一定要給做出一個妥善的安排。

對于一個一無所有的弱子來說，擁有權勢地位，比擁有一個知心的良人更加人！

所以后來那些年跟隨榮王在炮火連天的陣地上出生死，還有好幾次敵人的刀尖都快要的子，就是將來有機會為尊貴的親王妃在支撐著！

到底如愿了。

可是后來發現僅僅擁有這個王妃的份是不夠用的，因為一個又一個的側妃侍妾被迎進王府來了，一個個的庶子也出生了，曾經就他們一家四口的家，突然多出了許多原本不相干的人！這些人還能讓他的丈夫眉開眼笑！

也突然發現，原來跟丈夫生下了兒，也并不意味著就能完全擁有這個男人！

他可以擁有很多人，兒，哪怕是王妃，是正妻，也不過是圍繞在他邊的眾多人中的一個！

榮王妃永遠都記得，當榮王的第一個庶子出生時，他高興得眼淚都飆出來的模樣。

他親自給孩子賜名，到宗廟里上香，恩祖宗保佑他子嗣繁盛。

那一刻榮王妃清醒地意識到，冒著生死危險，陪伴著這個男人一路從落魄走到榮耀，最終得到的王妃份，也并非如銅墻鐵壁般堅固！

真正要爭取的權利權勢，原來是在這四面高墻圍著的王府當中！

那些沒有吃過半點苦頭的側妃姬妾，們憑什麼不費半點力氣就能對人世間的滔天富貴唾手可得？

不甘心！

必須要在王府里擁有除了榮王之外的絕對權力，要擁有全部的風榮耀，不然那些年吃過的苦頭算什麼？！

這榮王府一半是榮王的，一半就是的！

怎麼能眼看著那些幺蛾子坐其，怎麼能看著們憑幾手伺候人的功夫，就替所生的庶子討得了職財富？

可那些被迎進來的子個個家世都不弱。

皇帝只有這麼個哥哥，大周目前只有這麼一個親王，想把兒送進來當貴人的吏多的數也數不清！

榮王妃自己卻無父無兄無家族，勢單力薄，且還只有一個資質并不那麼出挑兒子，拿什麼跟那些人抗衡？

能被送進這王府里來為家族求富貴的人，又有誰是等閑之輩？

當側妃庶子們如狼似虎，拿什麼去制？

楊蘸雖然有章家，可章氏也是一頭虎！

楊蘸那個窩囊廢，如今就已經耳朵子了，等到榮王死了，楊蘸掌拳，到時候還不得讓媳婦兒牽著鼻子走？把好全給了章家？

到頭來汲汲營營一輩子，什麼都沒有！那些年的艱苦，全給他們討好了！

所以必須扶持禇鈺，得扶持起一個娘家家族來支撐自己！

古時周皇還自己當了皇帝呢！為親王妃，不過是比皇后低了一個級別而已，為何不可以效仿竇韋兩后，做王府的主掌者？

可誰知道禇鈺竟然也不聽的了！

他竟然把抓到的刺客給了章氏！他還一門心思要在那個時刻對付徐胤？！

這個忘本的東西！

想到這里榮王妃心火又冒了出來，一仰脖把手里的茶灌了里。

“王妃娘娘睡下了麼？外頭有人前來傳話。”

這時候門外有了燈，有人著聲音問道。

榮王妃沒好氣：“說！”

來人便把門推開了，快步走到了屋里說道：“徐府有人送信過來，說徐夫人急切求見王妃！”

自打永平不再是郡主，的稱呼也變了徐夫人。

榮王妃看了看天：“這個時候？”

來人再把頭俯下去：“徐侍郎還派了人抬了轎子在角門外候駕。”

榮王妃眉頭微，

……

一聽說是徐胤派人抬來的轎子，榮王妃就猜到這事不簡單，自然也未聲，悄然出府到了徐家。

“果然是你找我。”

徐胤坐在永平所居之附近的園子里，面前八仙桌上已經煮上了一壺茶。

榮王妃冷著臉在空著的上位上坐下，垂眼睨他道：“你尋我何事？”

徐胤推了杯茶給，而后道：“近日公務甚忙，來不及上王府給岳母請安，不知岳母近來如何？”

禇鈺被刺之后，徐胤化險為夷，之后未曾與榮王妃面。不過近日榮王妃見過的那些眷，卻是經他提議的人選。

榮王妃冷聲道：“你有什麼話就直說，拐彎抹角的作甚？”

徐胤把壺放下來：“我剛剛從禇家回來。”

“禇家？”榮王妃皺起了眉頭，“他怎麼樣了？”

“他恢復的很不錯，甚至都已經能下地了。”

“是麼，”榮王妃的眉頭又展開了些許，“最近為何進展這麼大？”

“因為有人給他特地請來了擅長創之傷的軍醫醫治。”

榮王妃聽到這里又怔住：“誰給他請的？”

“裴瞻。”

“是他？”榮王妃直了子，“禇鈺現在和裴瞻搞在了一起？”

“有沒有搞在一起還不好說。不過，禇鈺傷之后，岳母與我皆變得如此被，卻全是裴瞻在背后一手控所致，這點卻是無疑的。”

“裴瞻為什麼要這麼做？”榮王妃問完，又打量起了徐胤，“你怎麼知道是他？”

“他暗中埋伏在禇家的人，和我的人起了沖突。”

榮王妃沉，說道：“那你找我來是要做什麼？”

“裴瞻攪和進來，對岳母和我都很不利，我認為不能再讓他有機會利用禇鈺了。”徐胤抬頭看過來，“也不知道岳母舍不舍得把禇鈺給殺了？”

榮王妃心驚：“你怎麼不就要殺人？”

徐胤揚：“拖泥帶水怎麼辦大事？不過看岳母這個意思，顯然是不想殺他了。”

榮王妃皺眉頭，沒有說話。

禇鈺的確只是訓練出來的一個工，可這個工也是從小到大一路付出過心的，還能有幾個二十年可以用來栽培一個人？

更何況是眼下急于用人之際，當然舍不得殺！

“你若不愿意殺，那就還有另一個選擇。”

“什麼選擇？”

“把他接到王府里住著。”

榮王妃看了他一眼，顯然不贊同。

禇鈺背叛，如今還沒個說法，也還沒來得及給予他懲罰，這就把他接到王府去，豈不是讓他有蹬鼻子上臉的機會？

“你覺得這樣的人配？”冷哼。

徐胤道：“禇鈺雖然犯了糊涂，卻是禇家人。他想往上爬，只能依靠你。就算對裴瞻來說有可利用之，裴瞻那個人也不可能傻到提攜榮王府的人。這麼好拿的人，岳母為什麼舍他而不用？”

榮王妃哼了一聲。

徐胤再道：“如今他傷還沒全好，此時岳母若把他接到王府，給予一些關照，屆時你在兼施一番，他還能不對你死心塌地？無論如何，岳母這份作派，也會讓王府里頭某些人生出一些忌憚。”

榮王妃著圍欄之下被風搖的樹枝，不得不說聽完這番話，心思也有搖之狀。

前番之事禇鈺的所做所為雖然使惱怒，但比起徐胤，禇鈺其實更讓放心。因為對自己一手養大的棋子，更為了解。若論心思深沉險，誰能狠得過他徐胤？

不知道徐胤這番話里幾分真幾分假，但事實上，目前的確沒有人可以代替禇鈺的作用。

只是一想到上次從禇家離開時，禇鈺浪費絕冷漠的神，他又心生了一猶豫。

“那個蠢貨，他真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嗎？”

“再愚鈍的人，也得向現實低頭。他也想出人頭地，得到高厚祿，而除了王妃你，還有誰能夠給他？”

榮王妃哂道：“他是不是請了你做說客？”

“我若認為這條路不可行，那誰請我都沒用。實話說，我也希王妃邊能有個得用之人，以便盡快替我找到那把扇子。”

這還差不多。

榮王妃心下略覺踏實。

姓徐的唯利是圖，任何事若不利他，他不可能去做的。既然他讓禇鈺進王府是為了為得幫手去取那把扇子，那倒有幾分可行了。

不然還真得提防這是個坑！

拿到扇子之后，自然也可以拿著它作為籌碼和徐胤談談條件了。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又豈有反對之理？”睨了對面一眼，站起來，“明日一早我會過去。”

徐胤舉了舉茶杯，揚起角：“那我就靜候岳母佳音。”

……

傅真一直在暗中看到榮王妃的轎出了徐府，才從影之中把子起來。

后的裴瞻和梁郴相互道：“禇鈺邊的人都篩查完了嗎？”

“篩了三遍，他那個管家是最可靠的，此人往上四代都在京畿居住，父輩都是給前朝的吏當下人的，跟徐胤沒有任何牽扯。禇鈺開府之后把他買進來，后來跟榮王府也沒有多余的聯系。”

“那就他了。”裴瞻轉頭，拉住傅真的手往馬車上走：“我們回府，路上說！”

后方的梁郴見狀，手一扇子便敲上了他的手腕：“大庭廣眾之下干嘛拉拉扯扯？”

裴瞻并未手，反而扭頭說道：“郴兒淘氣，怎可對姑父無禮？”

梁郴不能淡定：“你我什麼？”

又瞪圓了雙眼看向傅真：“他剛剛我什麼？！”

裴瞻輕快一笑，在傅真口出之前手將懟上了車，而后對著后道：“無需大驚小怪，總得慢慢習慣的！”

“臭小子，你給我再說一遍？”

梁郴立刻攆在他后上了車……

滿城深沉的夜，在一路清脆的車轱轆聲里，也變得輕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