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心中一凜，躬退下。

待大夫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盡頭，霍奚舟才轉朝房中走去。

笙娘正坐在床邊，傾過去，似是想要將姜嶠扶起來，聽到霍奚舟進來的靜，不由后背一僵。

“做什麼？”

霍奚舟繞過屏風，徑直來到床榻前。自方才回府，他尚未來得及褪下戰甲、換裳，行走間那玄披風又將一陣森冷的風帶進屋子。

笙娘只能收回手里的茶盅，怯怯地站起，小聲答道，“奴想喂娘子喝些熱茶去去寒。”

霍奚舟甚至都沒有多看一眼，只是定定地著床帳中姜嶠那張蒼白而消瘦的臉，神極冷。

姜嶠怎麼能死？霍青蘿的仇，姜晚聲的仇，還有前鋒營三千將士的仇……他尚且未與算清，怎麼能死？

笙娘在一旁悄悄看著，只覺得心驚。很清楚從前霍奚舟是如何看著姜嶠的，可此刻，那雙眼睛里卻看不到半分溫，只剩下冰冷的戾氣和熾盛的惱恨，還翻涌著些許讀不懂的緒。

來江州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可以令二人的關系崩塌至此？

笙娘正想著，忽然見霍奚舟形一，在床榻邊坐下，竟是扶起姜嶠，朝笙娘過手來。

見未有反應，霍奚舟不耐道，“茶。”

笙娘回過神，連忙將溫熱的茶盅遞到霍奚舟手上。

霍奚舟低眸看向懷里的姜嶠，一手掐著的臉頰，一手將茶沿抵著的，將那茶水喂了進去。

姜嶠雖在昏迷中，可卻做出了下意識的反應，瓣一沾水，便迫切地吞咽著，看著竟是又乖巧又可憐。

直到那一整盅茶飲盡，還猶嫌不足地往前湊了湊，最終又無力地倒進了霍奚舟懷里，一側頭，微弱的吐息便輕輕淺淺撲在他頸間。

“……”

霍奚舟眸閃了閃，心中對姜嶠的憎惡和恨意竟是難以自控地搖了一瞬，可接著，便又被洶涌崩塌的自厭緒掩蓋。

強行平復了心緒，他將姜嶠重新放倒在床上，剛要撤離開，卻一眼瞥見那袖下傷的手腕，眸倏然一沉。

他一把撈起姜嶠的手腕，將那近乎潰爛的傷口收進眼底，猛地轉頭向一旁候著的彥翎，“是他們的刑，還是自己尋的死？”

彥翎也是第一次看見這傷，嚇了一跳，“屬下也不知。”

霍奚舟忽然變得躁怒起來，神漸漸郁，語速卻越發沉緩，“他們滾進來回話！”

不消霍奚舟再多做解釋，彥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轉離開，將早就來到將軍府請罪的牢頭帶了進來。

牢頭撲通一聲跪在屏風外，心中忐忑，“將軍……”

霍奚舟薄抿，沒有作聲，臉上卻是山雨來。他又令笙娘倒了杯熱茶，可茶溫滾燙，難以口，他便一直端在手里，指腹在茶盅外焦躁地挲著。

“我且問你，”彥翎試探地朝屏風看了一眼，主發問道，“你不是說除了將人關押在水牢，其他時候都未曾用刑，那手腕上的傷是哪兒來的？”

牢頭眉心一跳，連忙撇清關系道，“將軍明鑒，我們當真沒過刑，那是自己用碎瓷片割傷的！也正是用那瓷片劃瞎了那個死囚！”

霍奚舟挲茶盅的作微頓，垂眸看向姜嶠，冷聲道，“想尋死？”

“倒也不是……”

牢頭言又止，直覺不應將這件事說出來。可若不說，他又不知該如何應對將軍的問話，只能求助地看了一眼彥翎。

彥翎卻冷著一張臉，并不應他。

“將軍問你話你答就是了，左顧右盼看什麼？”

牢頭這才著頭皮答道，“這位娘子割腕……似乎……好像……是為了給那位同伴喂續命！”

屋倏然一靜，陷可怖的死寂。

笙娘和彥翎皆是愣住，下意識朝屏風后去。

霍奚舟扣在茶盅上的五指猛地收攏。

“啪——

茶盅應聲而碎。碎裂的瓷片伴隨著滾燙的茶水，從那青筋暴起的手掌中四濺而落，瞬間將那手背燙得通紅，指間也滲出些跡。

笙娘被嚇得驚呼了一聲，倉皇地往后退了好幾步。

霍奚舟額角筋脈微，似是在極力抑著什麼，眉眼間猶如黑云摧城，染著冰冷的怒意。一時間，本已被炭火溫暖的屋子仿佛又被寒意侵襲，了冰窖。

彥翎和笙娘紛紛垂下頭，大氣不敢出，跪伏在地上的牢頭更是嚇得雙肩打。

靜了良久，霍奚舟才驀地嗤了一聲，口吻似是自嘲似是憎惡，“好得很。”

他霍然起，拂袖離開，再沒有看一眼床帳中的姜嶠。

墨披風自眼前掠過，彥翎出些后怕的神，但還是深吸了口氣，快步追出去。

大雪紛紛，已在院中地上覆了厚厚一層積雪。霍奚舟臉難看地往前走著，后是兩行踏得極深的足跡，邊緣沾了一兩滴珠，卻迅速融雪中，將那一小塊變了暗紅。

追上來的彥翎這才注意到霍奚舟手上了傷，“侯爺，你的手……”

霍奚舟頓住，后知后覺地抬起手看了一眼，眼底有殺意翻涌。

……他就該殺了云垂野。

***

這場初雪下了一日一夜才停下來，整個江州城都被霜雪覆蓋，可那剛贏了勝仗的喜悅卻未曾被掩埋。臨近歲末，家家戶戶都在門前掛起了紅燈籠，孩們也在大街小巷堆了各式各樣的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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