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回到主仆二人住的廂房，清圓利索地提著熱水進屋，供謝梔洗漱。

等洗漱過後，換上寢，清圓便忍不住道：

“姑娘，明日中秋，您帶我一起出去玩吧？”

謝梔向來脾氣好，清圓提出的要求，隻要不太過分，一貫是答應的，可這回，卻罕見地拒絕了的要求。

“清圓，明日你先待在家中吧，我有些話想和鄭郎君單獨說。”

“啊？姑娘……”

清圓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委屈地撇了撇。

“我答應你，明日回來時，給你帶糖炒栗子，如何？”

清圓雖有些委屈，但也不敢違逆，隻道了聲“好吧”，轉去幹活了。

……

第二日中秋，謝梔提早關了畫館，方走到後宅院中，便見鄭母已然設了香案，案上放著月餅、西瓜等祭品，用以祭拜月神。

見人齊，鄭母將點燃的燭火依擺放在香案前，隨後招呼一家人對月叩首祭拜。

隨後，鄭母將祭壇上最中間的月餅一一切好，分給每人。

清圓接過那餅，兩下吃完，小聲在謝梔耳邊嘟囔一句：

“娘子，不夠……”

謝梔了的臉：

“你這饞貓！”

正想將自己的月餅遞給清圓，卻被鄭母急急阻止：

“姑娘，老特意將這祭壇上的月餅切一樣大的五份，每個人都得吃完才行，否則，來年便沒有團圓的好兆頭了！”

清圓聞言，嚇了一跳道：

“那我不吃了不吃了，姑娘你快吃，咱們最好永遠待在這，這兒多舒服啊！”

待吃完月餅，謝梔同鄭家二老告別，又接過鄭彥遞來的幃帽戴上，跟著他出了門。

中秋之夜，各家各戶的門上皆飾以彩帶，坊間的街道上，亦是熱鬧紛呈，男穿梭在各大酒樓店鋪之間，香味充斥著謝梔的鼻尖。

抬頭去，一旁的酒樓中喧囂之聲漸盛，還有幾個貴公子立在欄桿邊飲酒賦詩，遠的河麵之上，畫舫隨水而，不人立在河邊賞月，秋風拂過，好不自在。

本該是團圓之日，謝梔孤一人在這異鄉，想到自己永遠回不去的揚州，忽然停下腳步，向天邊的圓月。

一旁的鄭彥立刻停下腳步，猶疑地問：

“季姑娘，怎麽了？可是哪裏不適？”

“沒有，不過是想起往事，有些傷懷罷了。”

謝梔說到此，便見鄭彥向，一副言又止的模樣，隨後，終於鼓足勇氣對道：

“季姑娘，我有話同你說。”

謝梔早已猜到他要說什麽，不過還是禮貌開口：

“鄭郎君，但說無妨。”

那鄭彥的臉飛速染上一抹紅暈，急忙轉頭避開直勾勾的視線，向一旁人聲鼎沸的酒樓：

“這兒太吵，咱們換個地方說吧。”

說著，鄭彥拉著進了酒樓中。

店小二立刻熱地迎上來：

“這位郎君，這邊請，靠窗那頭還有位置。”

鄭彥低頭瞧一眼頭戴帷帽的謝梔，朝那小二道：

“去二樓雅間吧。”

“好嘞！”

謝梔下意識拉了拉他的袖子，低聲道：

“你的俸祿本就不多……”

“無事。”

鄭彥帶著進了二樓雅間，一關上門，待到屋隻剩下他二人時，局促地手都不知該往哪放。

謝梔看他如此，終是忍不住先開口：

“鄭郎君？”

說著，推開鄰湖的窗。

一陣風貫，吹得鄭彥清醒了幾分，坐在麵前，小心翼翼道：

“姑娘獨自一人漂泊異鄉，可覺孤苦？”

謝梔思忖一會，笑了：

“怎麽會？白日坐在館中畫畫，看街邊人來人往，夜裏便同清圓坐在院中納涼，聽鄭夫人說些奇談，隨心所，想我所想，這樣的日子，再自在不過了。”

鄭彥聽到這話，牽起角，從懷中掏出一隻白玉蝴蝶簪，遞給道：

“季姑娘，你若是喜歡這樣的日子，那就永遠待在這，好不好？”

謝梔著那簪子，微微出神一瞬，醞釀著自己接下來的措辭：

“鄭郎君，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不過，怕是不能如您所願。”

“我這一輩子，不會再考慮婚嫁之事了。”

“這是為何？”

鄭彥有些驚訝地站起，腦袋差點磕到窗戶。

“是我自己的原因，同誰都無關。”

謝梔不願吊著他，也不想浪費他的時間，便幹脆坦白道：

“鄭郎君，你方束冠，正是年華正盛的時候，每日勤勤懇懇在府衙當差，我心知你抱負遠大，日後必會高升。但若是娶了我，一定會對你仕途不利。”

“季姑娘，此話何意？”

“我乃罪臣之，家中沒人，是因為都被決了。”

此話如同驚雷在鄭彥耳邊炸起，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退後兩步，輕聲道：

“姑娘，你莫不是不喜歡我，想出這話來誆我吧……”

謝梔苦笑：

“鄭郎君，我何苦騙你，我沒有戶籍，等每年新春之時府衙盤查，便瞞不下去，這件事，我遲早要告訴你的。”

幾個月相下來，謝梔對鄭彥的人品有了幾分了解，這才敢和盤托出。

鄭彥坐在原地沉默許久，卻遲遲不能在麵前的娘與自仕途之間做決斷。

“鄭郎君，你不用糾結了，我還是那句話，我是不會嫁人的。”

謝梔的聲音果決，目直視對方，那眸中有歉然，更有愧疚，唯獨沒有慕。

“好，我曉得了，你也不用有負擔，安心在我家住便是，戶籍的事，我給你想辦法，今日之事，就當我從未說過吧……”

鄭彥聲音越來越低，抓著手中的簪子不放。

……

兩人這頭沉默半晌，而一層木板之隔的隔壁，三個打扮平民百姓模樣的人卻是目瞪口呆。

他們聽到了什麽？罪臣之？沒有戶籍？假公驗？

三人對視一眼，目中激，卻又不敢出聲，隻張地掏出畫像，蹲在隔壁雅間中，等那二人出來。

其中一人忍不住用氣音道：

“娘的，十有八九就是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居然在這找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