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雲起了，就半躺在廊下的一張貴妃榻裏，著一襲簡單的青單，蓋著件黑大氅，墨發披肩，在貴妃榻裏看起來像是一隻溫雅致的貓。

正捧著一本賬冊，側同邊的小姑娘說話，捧著賬冊的手還包著，隻是已經沒了之前那樣的形似大饅頭的捆縛，隻簡單地裹了兩三層，到底是能看賬冊翻頁了。之前沈歆來給換過一次藥，閑不住的子，讓人幫忙舉著賬冊，自己抬著兩隻大饅頭，手舞足蹈……

朝雲見著沈歆進來，坐直了子揮揮那隻手，招呼著，“怎的有空來我這裏了？還以為這幾日你們睡覺時間都不夠了。”說罷，側了側，讓出了自己邊的位置，笑道，“也不同你客套了，隨便坐，這榻或者凳子，都。”

沈歆頷首道好，在一旁椅子坐了，下努努朝雲那隻手，問，“恢複得如何了？”

對方抬抬手，“好多了，其實已經沒有大礙了，隻是這些個小丫頭們膽子小、謹慎，一定要我包紮著，什麽事都不讓我手，平日裏莫說這一下水了，就是這賬冊，也規定了，隻能看半個時辰……我說我隻是傷了手，又不是傷了眼睛、傷了腦袋……”說罷，兀自歎氣。

一旁丫鬟輕聲解釋，“姬姑娘吩咐的，一定要您多休息、多休息，陳老爺子也說了，隻有休息好了才能恢複地更快一些，您這傷勢可不輕，千萬不能大意了。”

“的確如此，你就聽話些吧，那兩位念叨起來可不是那麽好的……再說，若是因為疏忽留了疤痕，好好的一雙手，豈不可惜？”沈歆眉眼微斂，笑著吩咐那丫鬟，“將你家姑姑手裏的賬簿拿走吧，再去整一壺好茶來，剛坐下就有些口了。”

那丫鬟頷首稱是，頻頻道歉，“是奴婢疏忽了，姑娘莫怪。奴婢這就去準備，姑娘稍等，奴婢去去就來。”說著，拉著邊丫鬟一道走了。

朝雲側目看，攏著上大氅往後靠了靠，才了然問道，“說吧，過來何事？”

沈歆低頭碾著指尖大氅順的皮，嘻嘻笑道，“我便不能隻是來看看你的傷勢嗎？你如今恢複了一陣，也該改改藥方了。”

朝雲搖頭失笑，半晌，抬了自己並不方便的手了沈歆的腦袋，的年紀比沈歆大上一些，看著沈歆就跟看自己的妹妹似的，總多了幾分溫與包容，“你這丫頭……來我屋裏何時開口麻煩過丫鬟們。聽說你自己院裏也隻有一個小丫頭，平素事事親力親為……今日既支開了們便是有話要說。何況，你當真是什麽都藏不住的，一張臉上滿滿的都是猶豫不決……說說看吧，我總是比你年長一些，經曆的也比你多一些，這會兒興許還能托大為你解呢。”

“我……”沈歆抿了抿，仍看著自己指尖，半晌，又抿了抿角，才問，“不知……你可還記得咱們府上那個做白雪的丫鬟，就、就我院裏那個。”

朝雲頷首，“記得。那陣子我還在經營風塵居，姑娘讓我安排些丫鬟過來，我從風塵居裏帶來一個，又從外頭牙婆子那裏找了兩個，你院裏那個就是牙婆子找的。我瞧著老實本分，怎麽……是，差事做的不好？”

沈歆搖頭道不是，斟酌片刻卻仍是猶豫，畢竟是朝雲找來的人，沈歆覺得自己若是找著了證據倒還好，可如今自己並沒有真憑實據、隻憑著那點兒古怪的覺、所謂的第六，就到朝雲這裏來表達自己的質疑，多是有些不禮貌的。

還在猶豫，朝雲卻已了然，笑道，“無妨，想說什麽都沒關係的。我修養了這麽長的時間，許多事都顧不上，你也看到了……就看一本賬冊都被限製了時間，這些個丫鬟們的事，我是真的顧不上。”

親自遞了臺階過來，沈歆便也沒有再支支吾吾，將自己的困悉數告之，才說道，“我就是擔心做些對咱們不利的事，想著來問問你，之前是在何當差的可曉得？”

之前……朝雲攏了攏上大氅，眉頭輕攏地說道，“不管是風塵居還是姬家的丫鬟們，我多是王婆子那邊找來的，開頭的確是詳細調查過來曆的，畢竟那時候同王婆子也不，後來往來多了，大多就是隨口問問，說什麽我便信了，倒是疏忽了……白雪這丫頭我記得，說之前是在一個富商家做事，那富商離開了燕京城，不願走，這才去王婆子那去尋些活計。”

撚著皮的指尖微微一頓，沈歆垂眸淺笑，“如此木訥老實又極重規矩，隨時隨地都跟深宅大院裏出來的驚弓之鳥似的……不說，我還以為是深宮裏不得寵的嬪妃邊出來的。”

朝雲倏地側目看去，半晌，才輕輕笑了聲，語氣散漫溫吞，“看來，過幾日我得去找王婆子好好聊聊天了……”

“不必。”沈歆卻攔著，“你這子如今還是將養著的好，你在東宮遭了罪、虧了氣，這些傷在肺腑，外頭瞧不出來，卻也不能掉以輕心，隻能慢慢養回來……丫鬟們說的話不無道理。至於白雪那邊，我先留個心眼子，再讓無鹽派人暗中盯著，咱們在暗在明，若不搗便也罷了，若是還想著搗，就直接將人拿了，正好人贓並獲。”

小姑娘言語溫，甚至帶著幾分笑意，亦不似姬無鹽那般泛著涼意的笑容。

沈歆即便說著這樣的話，眼底竟仍是溫，看起來脾氣很好格豁達的樣子。

竟是和姑娘截然不同的人啊，卻又在很多方麵又很是契合。朝雲歪頭打量沈歆，半晌，抬手將對方垂落的碎發往後拂了拂，才輕笑道好，“如此也好，隻是歆得累了。”這是第一次喚對方“歆”，出口連自己也微微一愣，繼而彎眼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