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外頭蒼啷幾聲拔出刀劍,趕車的人稟道,“公子,有神攔路!”
那人推開車門,抬手挑開帷幔,駟馬前有兩個小薩滿正攔在大道當中,手舞足蹈,搖鈴擊鼓。
又是北羌。
夜里才平了暴,不到晌午竟又生起了事來。
可見羌人是一個都不能留的。
隨車的將軍們瞠目持刀,勒馬逡巡,繼而銅盤銀鈴相撞之音在車后陡然響起,那莽夫驚道,“公子!小周后在馬車后頭!”
小七心中一凜,適才在萬福宮時大周后已命宮人驅走了小周后,原以為這小半晌過去,小周后早該打道回府了。不曾想,竟仍舊藏金馬門外。
那人一手將攬了,另一手已一把推開馬車后門。
后頭遠比前頭熱鬧,五六余薩滿已開始做起了法來,個個著神服戴面,甩紅鞭擊神鼓,一的虎蛇蜥蛙,綴滿了銅盤古鏡。
念念有詞,神神叨叨。
錚錚鏘鏘,咚咚作響。
即便距殺大薩滿那日已經過去許久,這雜沓鼓噪的聲音依舊使小七心驚跳,骨筋麻。
躲在公子的懷里朝后去,見那與大周后約有幾分相像的子此時端端正正地傲立在薩滿中間。
這便是小周后了。
大抵是因了北地苦寒,輕易便能人艾發衰容,小周后看起來竟比大周后還要老上個五六歲的模樣。
當年尚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一樣的高門貴,一樣的珠圓玉潤,兩個人的命運卻大相徑庭。
難怪小周后一心籌謀換國,不惜賠上自己的兩個兒。
那人嗤笑一聲,“姨母想干什麼,不必裝神弄鬼。”
小周后高聲冷笑,“好外甥,你害得姨母好苦!”
北地的嚴寒不但凍皴了的,還吹啞了的聲腔。
那人眉頭一挑,似笑非笑,“姨母已是羌王后,好日子才開始呢,哪里苦?”
怎麼不苦,再換不了國,也回不了北羌。夫君沉湎酒,斬殺阿公,小兒不得恩寵,大兒歿在薊城。這福輕命薄,是比黃連還要苦上個百倍千倍的。
小周后齒冷,不與他分辯,揚聲喝道,“我與你母親曾在阿布凱赫赫面前起了誓,你母親忘了,我得提醒。”
那人掃了一眼左右,不可思議地笑了一聲,“羌后要獻祭?”
小七想,公子大抵是想起了大周后的話,似小周后那般貪求無厭的人最是惜命,豈會獻祭。不過又是訛詐,妄圖進得宮門,告哀乞憐,保那好兒的后位罷了。
他笑,小周后亦笑,笑得猙獰可怖,人膽寒發豎。
一邊笑,一邊拽開綁帶,丟開了大氅。
啊!
大氅之下竟是一寫滿咒的麻袍子,麻麻的,寫滿了看不懂的符咒。
大大小小的薩滿揚鞭敲鼓愈發地嘈雜,嘰里咕嚕的念咒聲此起彼伏,愈發使得小周后這一的咒森可怖起來。
你聽小周后說什麼,“我以我命告祭天神,許遠矚敢廢阿拉珠,便你破國亡宗,煙斷火絕!(破國亡宗,即國家毀滅,宗族消亡。出自蘇軾《東坡志林》第五卷“用商鞅桑宏羊之,破國亡宗者皆是也。”)
覆宗滅祀,煙斷火絕,這是何其歹毒的詛咒。
那莽夫已當先暴喝一聲,“大膽羌人!敢咒公子!”
小七駭然一窒,下意識仰頭那人,見那人瞳孔一,一臉的殺氣。
鑼鈴,鼓噪而進,小周后激怒了大公子。
見公子抬起手來,那寬大的緋袂在風中鼓。
你瞧,公子就要下令斬殺。
蘭臺的將軍當即舉起了大刀,還不等利刃出手,那小周后竟已飛撲過來,在車門上重重地一撞。
“砰”的一聲巨響,腦門開花,漿四濺,撞得那王青蓋車劇烈地一晃。
小七驚一聲,那滾熱的濺到了的眉眼之間,亦濺到了的華袍之上,眼睜睜地著那個有謀略的新羌后一臉花,一臉花地被王青蓋車彈出了數步遠,連一聲慘也沒有,一也沒有,竟當真撞死在了燕宮之外。
哦,不,不是撞死,是獻祭。
公子的王青蓋車便是最好的祭壇。
蘭臺的將軍們愣怔片刻,繼而驅馬揮刀,將那七八個仍在跳神做法的北羌薩滿們悉數斬殺。
一時間鬼哭狼嚎,驚心慘目,馬蹄與人頭同時落地,在金馬門外咕嚕咕嚕滾出數尺之遠,刀劍在那一的銅鏡銀盤上擊砍出了好大的聲響來。
眼前一黑,那微涼的指節已覆住了的雙眸,小七心頭一跳,猛地回過神來,被那人穩穩地圈在了懷里。
小七破,“但為公正起見,在我想起來之前,公子仍要守禮。”那人點頭,又開始哄,“親我一口,我便應你。”小七才不肯,往后一仰,凝著眉頭嫌棄地著他,“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為。”
那人也不惱,反倒是退讓一步,“那便我遠矚。”小七想,遠矚是他的字,除了燕莊王與大周后,再沒有聽過誰還敢直呼這兩個字的,再沒有了。
但他遠矚就似喚大周后為母親一樣的難。
低眉暗暗咬著,踟躕許久都開不了口。
那人目灼灼,懸懸而,語溫言地鼓,“小七,你一聲。”
想起不久前初初醒來,曾問他,“我該你什麼?”
那時那人溫和地笑,要“遠矚”。
那時小七亦是不肯的,說,“他們都你公子,我也你公子。”
但那人說,“你與他們不一樣,你就我遠矚。”
如今小七知道,在公子許瞻的心里,與旁人的確是不一樣的。
罷了,罷了,若看易,便沒有什麼難的。
小七心一橫,朱一張,正要開口喚他。
乍然馬車驟停,車一晃。
沒有防備,一頭撞進了那人的膛,撞得頭昏腦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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