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卿是章德公主的,章德公主又是否是陸九卿心里的呢?
小七記得最近一次靜姝來時,公子曾問起,“公主回燕國,他可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靜姝說,“大人依舊與從前一樣,沒有提過一次公主,也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舉,連聲嘆氣都沒有的。”
這到底是一個沒有七六的人,還是一個匿影藏形包藏禍心的人,隔著屏風,看不真切。
不然,小七真想好好地探個究竟。
在屏風后暗暗禱告,但愿陸九卿明白公主的心思,也但愿他能給這個傷心的公主一溫暖。
聽見陸九卿聲音微,“魏公子待公主不好嗎?”
那虛弱的公主溫靜地笑,再多的苦難此時也只化了一聲聲嘆息,“他是魏人,阿蘩是燕人啊!”
沒有說魏公子待到底好不好,卻也什麼都說了。
魏公子待并不好。
若只是個尋常人家,魏人也許會對燕人好,燕人也會待魏人好。但他們這樣的份,早已不是單純的魏人與燕人的問題了。
是魏宮與燕宮的鋒,是魏國與燕國的角力。
他們這樣的份,就一定要把國與家分個清清楚楚。
因而國不國,家不家,一雙鴛鴦亦要鬧得苦大仇深。
陸九卿喟然,“都說魏公子是溫潤君子,臣以為,他總會待公主好。”
公主搖頭,笑著,“九卿哥哥是多明睿的人吶,好與不好,又怎會不知道呢?”
娓娓訴著,分明在笑,卻笑得人心里發苦。
陸九卿良久沒有說話,不知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忽地臉頰一熱,跪坐對面的人捧住了,一雙眸子充斥著萬般復雜的緒,似要說什麼,卻語還休,在這屏風之后,到底是什麼都不能說的。
他聽了章德公主的話,到底想到了什麼呢?
想到了在魏宮的苦難、煎熬,還是想到了同是魏人的姚小七。魏人與燕人之間,畢竟也是他們二人永遠逃不開的命題。
著那人掌心的溫熱,也凝著那一雙眼睛,也有想要與他說的話,想說,“公子待小七好,小七心里是知道的。”
公子待的好,是越了國別的好,在這份好面前,沒有什麼魏燕的分別。
了他的好,便也好待他好。不是魏人待燕人的好,是小七待公子的好。
不提什麼魏燕。
“九卿哥哥,你怎麼不說話。”
“臣,不知能為公主做什麼。”
“我一聲阿蘩吧。”
“臣不敢冒犯。”
“我出嫁后,再沒有人這樣過我了,也從來沒有聽你這樣我,心里難過,也不知該與誰
說。九卿哥哥,你依了我吧。”
小七朝外看去,約見陸九卿微微垂頭,頃溫和喚道,“阿蘩。”
此時的陸九卿,他的目定然是清醇甘和的,也定然是憐惜心疼的。
便聽章德公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抬袖掩面,似在抹淚。
這一聲阿蘩,也不知盼了到底有多久了罷?
那人溫言相勸,“公主不要再傷心,以后總會好起來的。”
章德公主聲腔凄愴,斷珠似的落淚,“還能怎樣好呢?哥哥打算留下我,但阿蘩這一生已經到頭了。”
陸九卿道,“公主留在燕國,是好事啊。”
“九卿哥哥了解魏公子嗎?”
“并不了解。”
“你跟在哥哥邊多年,也與魏公子打過道罷?”
“是。”
“在你看來,他是好人嗎?”
“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好壞,只是各人有各人的道義。”
陸九卿說的原也沒有錯,公子許瞻與大表哥到底誰算好人,誰又算壞人?
他們都是大公子,都是將來的君王,他們都能鋪謀定計,他們的手上也一樣都沾滿了。
他們兩個人,到底有什麼不同呢?
沒有誰就是絕對的良善,也沒有誰就壞得一無是,罄竹難書。
是因了各自的立場,各自的道義,站在公子許瞻這一邊,便認為他是個好人。若站在大表哥那一邊,便認為大表哥是個好人。
難道老羌王就定然是個罪大惡極的人嗎?
老羌王所圖謀的,不過是要自己的族人、自己的子民過得更好,因而,若站在老羌王一邊,便知道老羌王也不是個壞人。
章德公主問,“九卿哥哥,你的道義又是什麼呢?”
哦,陸九卿的道義到底是什麼,是他今日來這里的緣由,也是室的人都想弄清楚的答案。
小七抬眸公子,見他垂眉凝思,大抵此刻也正在盤算計較。
陸九卿默了片刻,并沒有正面作答,只是溫聲回道,“公主要安心將養,何苦憂心九卿。”
“九卿哥哥,如今這里只有你與阿蘩,阿蘩想問一問你,你是他的人嗎?”
“公主問的是誰?”
“魏公子。”
陸九卿怔然,好一會兒道,“公主為何這樣問。”
“阿蘩想知道,從前有沒有看錯人。”
屏風前的一雙人兀自凝眸相看,端量,細窺,觀,公主想從陸九卿的眼睛里看出什麼蛛馬跡,而陸九卿呢,他此時的眼眸里,又充斥著什麼樣的緒,也只有章德公主知道。
從前一顰一笑,似秋水盈盈。
如今意如麻,再不如從前那麼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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