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便陷在這幽潭里，任由自己上下浮。

心里想，罷了，罷了，便溺在這眸子里，也沒什麼不好。

也不知看了多久，也不知失神了多久，忽見那人薄輕啟，低低喃喃地開口喚，“小七”

小七驀地從那深潭里而出，回過神來仔細瞧著他，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但那人亦溺進了的眸子里，沉沉浮浮，活生生地掙不出來。

那兩只小仔還在山桃樹上撲棱，小七幾乎忘了還被他端著抱著，問他，“你要說什麼？”

溫的日過重重花影打在那人臉頰之上，那人眉眼繾綣，溫言語說道，“我想喝你釀的桃花酒。”

哦，桃花酒吶。

能釀一手好喝的桃花酒，釀的桃花酒是二斤桃花，溫半兩。

記得去年此時，釀了滿滿的一壺答謝陸九卿，陸九卿稱贊不已，他說，姑娘的手很巧。還說，姑娘釀的酒，九卿不會給旁人。

不，不，不再是陸九卿，是牧臨淵。

今年桃花又開，去歲的陸九卿卻再也喝不上了。

那時眼前的人要清算，將一整罐的桃花酒悉數往口中灌去，嗆得滿臉是淚。他還提起酒罐，一整罐地全都傾進了的口，倒得形畢現，還要斥一句“娼”。

想起舊事，小七驀地橫眉立目起來，適才臉上的紅暈早就不見。

別以為會忘，一向記仇，那人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刀子一樣的話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蘭臺的公子可不算是什麼好人。

小七心里的火氣蹭蹭往上冒，忍不住朝他“呸”了一聲，道，“想得！”

旋即便去敲他的手臂，又敲又砸，砸得那人微微蹙起了眉頭來，“放我下來！登徒子！”

那人不知為何突然生惱，因而問，“不抓你的仔了？”

他大抵以為自己必能用這桃花小徑討得的歡心，便以丟失圖紙為借口將騙出西林苑，還說什麼要把匠人喂狼這樣的鬼話，自以為天無，勢在必得，甚至于得寸進尺，提出些不自量力的要求。

當姚小七傻呢。

父親是楚國七公子，母親是魏國長公主，有這樣的出，還能是個傻子？

小七忽地抬起手來，一把將那在樹枝上啾鳴的仔薅了下來，薅下來便往那人懷里胡塞去。

仔不知那是蘭臺的主人，撲打著雙翅猛烈地尖，那細的在那人面前飛竄，那人下意識抬手便去甩那酉禽，恨不得把那酉禽甩回西林苑，最好甩出蘭臺的高墻，甩到天邊去。

雙臂一松，往后一退，登時便將懷里的小七掉了下去。

小七一屁歪在了地上，見那人仍手忙腳地撲打著上的，不噗嗤一笑，揶揄起那人來，“公子怕！”

是喲，誰又能想到，那金尊玉貴的燕國大公子，不怕明槍暗箭，竟能害怕這一腳就能踩扁的小仔，真是活見了鬼。

那人拉拉著臉，還低低為自己辯白了一句，“胡言！”

小七再不理會他，爬起來抱起仔便往回跑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室宜家。

在這條長長的桃花小徑里奔跑，就好似回到了桃林故土。

春和景明，有風吹來，那若草的袂翩然翻飛，腳畔的袍擺亦在風里鼓。

小的時候，也是這般恣意地在山野奔跑。

小七心里歡喜，是，歡喜呀，怎麼不歡喜。

蘭臺花開，當真歡喜呀！

這一條桃花徑，千金也難買，怎麼會不喜歡。

懷抱仔往回看去，見那人沒有走開。

一玄的長袍兀然立在樹下，肩頭一只繡白鶴展翅飛，此時此刻，蘭臺的公子正癡癡地朝來。

唉，公子呀！

公子。

而今他的心里又在想些什麼呢？

小七不知道。

但不管他在想什麼，都會有一個姚小七的魏人在這里陪他，陪他走將來他不得不走的路。

就那人怕這件事，小七還專門去問了章德公主，章德公主地笑，”你可見過哥哥吃？”

哦，仔細想來，的確從也不曾見過。

他常吃牛羊，又喜食魚蟹，唯獨不曾見他吃過鴨。

章德公主解釋道，“哥哥能怕什麼，他不過是極不喜歡酉禽，那尖利的爪子和堅的翎羽他了不適罷了。”

還說，“哥哥很小的時候，王叔使壞，有意在哥哥被褥之中藏了一只死去的酉禽。若是尋常的孩，早被嚇壞了。便是從那時起，哥哥便不得那東西了。”

小七心口發，啊，原來竟是這樣。

蘭臺與扶風的明爭暗斗原來自那時便已經拉開了帷幕。

章德公主還道，“但你愿養，哥哥也全都依了你。小七，哥哥待你是真的好。

”

是了，公子待好，當真是好的。

那麼適才便不該用仔去嚇唬他，適才該應了他，應了他會為他釀許多的桃花酒。

你想，那人為了，專門把桃林搬進了蘭臺，還不能為他釀幾罐桃花酒了嗎？

怎能因了從前的事小氣吧啦的。

姚小七才不是一個小氣鬼呢！

小七心中歉然，忙又問道，“公子那麼小，良原君怎麼忍心嚇唬他？”

章德公主憮然嘆氣，“權力之爭，哪分什麼年紀大小。王叔野心昭昭，早就把哥哥看作了勢必要除去的人。后來哥哥開始養獵犬，也養起了青狼。小七，你記得王叔家的阿棠嗎？”

哦，阿棠，小七記得呀。

是良原君總掛在邊的兒，最初良原君便是聲稱拿當作了阿棠看，才將誆騙進了扶風，大半夜的又用許慎之為餌，引聽了謀，迫不得不站了隊，這也正是扶風報信最初的因由。

小七點頭，“我記得，可與阿棠有什麼關系？”

章德公主垂著眸子，面有不忍，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哥哥的獵犬咬死了阿棠，幾乎把阿棠的腳吃了個干凈。他們看似是叔侄，實則早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敵了。”

小七心中駭然，不由地上一凜，打了個冷戰。

先前只知道阿棠的死與蘭臺有關，也知道平公主為阿棠納制了無數雙的緞履，每一年，每一歲，每一雙的緞履都繡著巧的棠棣之花。

如今想來，當真是脊背生涼。

那是一個母親對亡的，也在日日夜夜地提醒著良原君——

他至的阿棠到底是慘死于誰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