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掉下來，打在他的臉頰，又沿著他的臉頰往下去。

一句話也不說，心里卻是道不盡的千言萬語。

追兵可甩開了？

還能活下去嗎？

還能等到公主嗎？

還能逃出這地網天羅嗎？

抱謝玉的脖頸，他肩頭的就那麼一寸一寸地洇了的袍袖，溫熱粘稠，洇到了的小臂。

捂住謝玉的傷口，他傷口的啊，也那麼一寸寸地穿了的指尖，如瀑如注，順著的指淌了出來。

這青天白日啊，與謝玉就似過街的老鼠。不敢走大道，避著人，避著犬，也避著頭頂的日，一個能躥房越脊拿云捉月的人，而今卻裂裳裹足，藏蹤躡跡。（裂裳裹足，即奔走急切）

一個如莊王十六年的雪一般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的人，而今卻狼藉，丟盔棄甲。

下的人微微別過臉來，額頭的冷汗在暗巷的影中泛著點點寒，那張臉沒有什麼，他的全都云集在這肩頭迸裂的傷口里了。

他的聲音低低的，生怕驚了，“小七不哭，總會回家的。”

是了，回家。

與謝玉有一樣的家，他們的家都在楚地，都在江南。

那里終年與春日一樣，水里的是稻米蓮花，山里的是青竹綠茶。住的是青磚瓦巷，乘的是烏蓬輕舟，吃的是稻米魚蟹，煙雨迷蒙的時候是最的，魏燕兩國都沒有那樣的春。

“謝玉，你可后悔過啊！”

聽見謝玉笑嘆一聲，“我這一生都是為你，生也為你，來也為你，一的武藝也是為你，如今你就在跟前。”

溫潤的聲音平了的愁腸百結，以為他已說完了話，須臾又聽他補白了一句，“我只有歡喜。”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低了下去，似是只為說給他自己聽。

沒有后悔，唯有歡喜。

他們逃得十分辛苦，躲得亦十分辛苦。

大道上是披堅執銳的鐵甲虎賁，一隊隊一列列，四下搜剿緝捕。

窮街陋巷難道就太平了嗎？不，那些篳門圭窬聚集的地方，也到都是穿著尋常布的大漢。（篳門圭窬，即柴門小戶，喻指窮人的住）

他們也避著虎賁獵犬，佯作巷邊飲酒吃茶，一個個腰間挎著的利刃用黑布帶一重重地裹著，一雙雙鷹隼似的眼睛四下張。

大抵便是那日楚人所言，是暗中追殺郡主的人。

躲無可躲，也避無可避。

初時見一柴門虛掩，謝玉背閃了進去，還不等好好地上一口氣，頓時惹得院里的黃狗瘋狂吠起來。

得人心驚膽戰。

謝玉的飛刀將將了出來，還不及朝那黃狗擲去，吱呀一聲響，那

柴門的主人便提著炭筐回來了，朝著那黃狗低斥了一句，“什麼！什麼！生怕引不來人！再晌午就把你燉了！”

他們就立在這柴門主人的后，旦要他轉過來，必是一聲大喊，也必定要引來這近的追兵。

然而這些閭閻布原是最無辜的，管他是燕人還是魏人楚人，他們起早黑，食簞瓢住陋巷，所求不過是安安分分地過活。

真怕因了與謝玉橫生禍端，再遭了滿門盡屠。

黃狗有片刻的停歇，那柴門的主人放下炭筐，自顧自地嘀咕著，“天天抓人，這日子都過不踏實”

然黃狗也不過停歇片刻，片刻之后又齜牙咧地朝他們吠起來，四蹄刨蹬，發盡豎，那柴門的主人這才察覺不對勁，循著狗吠的方向緩緩往后轉過頭來。

小七見其人眼睛忽地圓睜，那猛地大張就要喊出聲來，而下一，謝玉的長劍已穿了那柴門主人的肺腑，一把飛刀擲去，狗也嗚咽一聲跌倒在地。

柴門里人也消停了，狗也消停了，不曾想屋里的人聞聲問道，“當家的，什麼事？狗在什麼？”

小七的心砰砰狂跳，下意識地闔上了眸子，才低低說了一句，“謝玉，不殺了。”

在屋里的婦人喊出來的前一刻，謝玉已閃出了柴門，沿著里巷疾疾奔走，撿起堆在墻外的炭火，背著鉆進了蔽的草垛。

那炭火在額間一抹，又把的臉涂了黢黑的模樣。繼而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眉心，將那奪目的紅痣掩進了這烏黑的炭之中。

那是與謝玉獨有的，這世間再沒有第三人。

躲起來好啊，想，謝玉必定疼極也累極了。

那就藏在這里，待到風聲再過一過，待到明中暗里的人再一些，抑或再等到天將暗，那些明中暗里的人啊犬啊大多休息去了，他們再平平安安地出去，出去了再尋一個落腳地，總能他們歇口氣，好好地緩上一緩。

真該歇一歇了，再跑下去要把都流盡了啊。

借謝玉的劍斬下一截里袍，也不需多說什麼，就在草垛里為謝玉包扎起來。

那人竟也由著，沒有推拒，也不曾躲開。

猶聽見遠的婦人哭天搶地的悲號起來，“天爺啊！天爺——殺人啦！啊！殺人啦！啊！殺人啦——”

繼而又是追兵的高喊，“現了！在前面巷子！速追！速追！速追！”

過草垛隙，能看見穿布藏大刀的殺手也立時拔步朝喊聲奔去，差錯的，竟將追兵全都引走了。

于柴門夫婦是萬分不幸，卻為小七與謝玉求來了生機。

謝玉依舊背著，出了草垛，通衢越巷，趁奔出這是非之地，在下一撥追兵來之前回轉到了從前的落腳地。

南國的劍客也是之軀，將將把安穩送回了楚人舊居，人便撲通一聲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