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秋的聲音並不高，卻也不低，以姬無鹽的耳力自然是聽了個全，雖覺得小丫頭說的很有道理，但作為主人家，總要對下人之間的口角之爭嗬斥兩句以示大公無私。

不輕不重地嗬斥兩句，“還不快去？往日的規矩便是這樣學的？”

子秋回眸，轉，屈膝行禮，噙著笑甜甜說道，“是……奴婢這就去，姑娘稍候片刻。”說完，蹦蹦跳跳地走了，哪裏是被嗬斥的模樣？

白雪站在那裏不敢抬頭，心下愈發惴惴不安，姬姑娘看似是嗬斥子秋，實際上卻是提點自己呢，接下來這段“學規矩”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何況，自己上還有那樣的任務，在逃離燕京城之前，隻怕還得好好蛻一層皮。

蛻便蛻了吧，左右們這樣底層爬起來的人，想要得到什麽，總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才是，甚至無所不用其極地去搶、去爭，才能得到一些別人可能一出生就擁有的東西、甚是……嗤之以鼻的東西。

一直都知道的。

可此刻看著子秋對著姑娘巧笑嫣兮對著自己嗤之以鼻的樣子，心底總有些不是滋味，那些緒就像是即將沸騰的水滋滋冒著泡兒湧到了嚨口裏。

了角，抬頭之際已是得溫的表，帶著幾分掩飾了、又掩飾地不太好的怯弱，看起來老實又好欺負，笑道，“姑娘莫要怪罪子秋姐姐，、隻是對奴婢有些誤會。”

姬無鹽好整以暇地欣賞對方演戲，半晌倏地一笑，頷首道好，“子秋本並不壞，隻是嫉惡如仇了些，你也莫要往心裏去。”

瞧瞧，這說的是什麽話？嫉惡如仇了些？這不明著說自己是“惡”嗎？白雪低低應是，“奴婢曉得的。”

“幫我去打些水來。”姬無鹽吩咐道，“就聽著你們在這裏為了一方帕子爭執來爭執去的，倒是差點忘了我自己還未洗漱呢。”

白雪頷首稱是，轉走了兩步，又被喚住，“誒。”

“姑娘有何吩咐？”恭恭敬敬，並無半分不耐，舉手投足間都像是刻意訓練過的一般。姬無鹽微微擰眉，這樣的丫鬟便是去夫人小姐邊當個大丫鬟也是可以的，何必來姬家當一個浣洗丫鬟？心中狐疑已起，朝著對方方才所站的地方努努，“帕子，不要了嗎？”

對方順著姬無鹽的目看去，猛地一驚，忙不迭的返去撿引起這場糾紛的帕子，沾了淚水的帕子，又沾了地上的塵土，看起來髒兮兮的，卻擱在掌心小心輕，又湊近吹了吹才疊好擱進懷裏，這一番作之後，才轉首朝著姬無鹽屈了屈膝，“謝姑娘提醒。奴婢這就去給姑娘準備熱水洗漱，姑娘早膳想吃什麽？”

“你隻需準備洗漱熱水，然後去膳房將早膳端來就，子秋一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的。”

對方似是微微一愣，才道，“是。”

白雪是真的詫異，特別是在看到膳房裏那些據年輕廚娘說都是出自子秋之手的致的點心時——子秋在們這些後來的丫鬟眼裏，就隻是陪著姑娘逛街說話、伺候姑娘起居的，怎麽可能還會做這些？千金小姐邊的大丫鬟，若是得寵些的，素來都是十指不沾春水的……多有些不相信，端了這些個致小菜去了姬無鹽屋裏，走在路上隻覺得這府裏兩位姑娘到底是不同的。

連帶著姬姑娘邊這些個做下人的，腰桿子都更直一些。

……

沈歆聞訊趕來的時候，子秋去了上楚那還沒回來，白雪像模像樣伺候在旁，若是不知道的，還得以為這是姬無鹽邊的大丫鬟麽。沈歆進門的腳步微微一頓，對上對方看過來的些許錯愕局促的眼神，倏地咧一笑，笑意森涼，正開口說話，對方已經先一步上前請安，“沈姑娘安。”

握在一起的指尖因著用力節骨都泛白。

還以為是個膽大包天的，沒想這會兒倒是知道怯弱了。

沈歆正說話，姬無鹽已經朝招招手，“來來來，聽聞你昨兒個來我院裏用晚膳，不巧錯過了……早膳用了嗎？沒用的話一道吃點，子秋一向做得多，咱們兩個人吃也是足夠的。”說完，幾不可見地衝著沈歆搖搖頭，神又古怪。

於是，已經到了邊的嘲諷生生咽下，點點頭，笑道，“好呀，許久沒吃子秋做的早膳了，怪想念的。”說罷，在姬無鹽邊坐了。

白雪悄悄地鬆了一口氣——方才和子秋對峙、向姬無鹽解釋，已是絞盡腦心俱疲，這個時候若是再來一個沈歆再經曆一番誅心之問，便是白雪自己都不知道還能不能自圓其說、周全應對。幸好……

隻是這口氣還未落地，便聽姬無鹽“嗯？”地一聲，聲線微沉，“你……什麽名字來著？”

白雪心底虛，便對姬無鹽有種本能的畏懼，聞言瞬間提了十二分神應對，規規矩矩行禮稟告，“回姑娘，奴婢名喚白雪。”

“白雪……”姬無鹽喃喃念道，聲音好聽糯，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喚著這個名字的時候，再普通不過的名字都顯得格外聽。白雪正要頷首稱是，就見姬無鹽朝著自己瞥了一眼，倏地笑了，“之前聽聞你在歆那邊沒什麽規矩，我才想著讓你在我這裏學學。沒想，這沒規矩的程度還是超過了本姑娘的預料……怎的，還杵在那裏作甚？準備讓沈姑娘自己去拿碗筷嗎？”

尾音陡然拔高，白雪一驚，下意識就跪下磕頭認錯，“奴婢萬死，姑娘恕罪！”說完又是砰砰磕頭。

當真一氣嗬。

空氣有一剎那的死寂，姬無鹽同沈歆換了個眼神，才嗬斥道，“還不快去？”

白雪手腳並用著起，倉促間又欠了欠，才忙不迭地去準備碗筷了。

姬無鹽這才收回目，看向沈歆，笑問，“你這院裏的丫鬟倒是有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