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掉在地上，聲音不大，卻極突兀。

三人齊齊掉頭，低頭看筷子的看筷子，抬頭看白雪的看白雪，那表怎麽說呢，有些莫名、有些新奇、還有些……似乎才意識到這屋子裏還有第四個人一般。白雪一邊連連道歉、一邊忙不迭地彎腰去撿筷子，隻是出去的指尖微微地抖——聲名已經狼藉……嗎？這是擺明了警告自己，就算事鬧得再大也是沒有用的？

遠遠看著是個矜貴人，脾也不錯的樣子，話不多，沒想到是這麽狠的一個人……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死死咬著，隻有這樣才不至於在此失態，偏子秋是個唯恐天下不的，竟還在旁起哄，“的確是個不大懂規矩的，收拾個碗筷這種小事都幹不好，這樣吧，你先去小廚房當差，過幾日我再做旁的安排。姑娘，您覺得呢？”

知子秋是有意刁難，姬無鹽也配合，“你安排即可，隻是初來乍到，該提點的你還是要費心提點著。”反正自己也不想見著這個心懷鬼胎的人在自己麵前晃悠，之後再安排人盯著就好。

子秋頷首稱是，擺擺手，“收拾好了趕下去吧。兩位姑娘都不喜歡丫鬟們往前湊，往後在這院子裏沒事就不要走，可曉得？”叉著腰的小丫頭，有模有樣的，頤指氣使的，說完淡哼，儼然一副當家做主的模樣。

沈歆支著下頜笑意閃爍，尋思著這白雪心急之下的這步棋，當真是走岔了。也不想想，若這姬家的主子們都是隨隨便便被拿的角兒，家主子還要煞費苦心將安排進來？

白雪咬著一邊忍著子秋的冷嘲熱諷，一邊連連道歉，待姬無鹽擺擺手讓離開後才忙不迭地端著托盤出去了，出門時差點撞見迎麵進來的小孩子，幸好對方及時收住了腳才沒有撞上，對方仰麵看，一臉天真模樣，問裏頭姬無鹽，“姑娘，這位姐姐是誰？看起來……像是快要哭了。”

言無忌、又直白犀利，白雪渾一怔，隻覺得這一瞬真的想哭了，匆匆屈膝行禮，逃也似地跑了，跑到拐角卻又倏地頓住，……想聽一聽這些人在背後如何編排，大抵要說不要臉、麻雀偏要飛上枝頭當凰、或者癩蛤蟆想吃天鵝吧。

這位姐姐是誰？子秋冷哼，“嗬……也配讓你姐姐？也不想當你姐姐，他想當你……”嫂嫂。

子秋最後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而是生生地咽了回去——姬姑娘看了一眼，那眼神含著警告，怪滲人的。方才對著白雪還能頤指氣使的子秋瞬間偃旗息鼓，討饒般地吐了吐舌頭。

偏寂風是個好奇心重的，不依不饒地問，“那位姐姐想要當我的什麽？”

姬無鹽又瞥了眼子秋，才朝著寂風招招手，“過來……你子秋姐姐同你開玩笑呢。那是白雪姐姐，往後在咱們院裏當差，目前在小廚房裏，寂風這幾日有想吃的可以去找這位白雪姐姐，看看的廚藝如何，若是不好吃，咱們再給換差事。”

“好。”孩子聲氣地答應了，又拉著姬無鹽的手慢慢地晃，問著，“王嬤嬤說，這裏的冬天會下很大的雪，比咱們雲州的雪大得多得多，可以堆雪人、可以打雪仗，可好玩了！姑娘姑娘，王嬤嬤說的是真的嗎？”

“嗯，真的。”

……

後麵的話，白雪聽不下去了，端著托盤垂著腦袋朝廚房走去。

做好了會被人唾罵的準備，卻沒想到能聽到如此……近乎於溫暖的答案。

是牙婆子那邊的常客，隔三差五就會被“主人家”發賣，連牙婆子說起也是頭疼，想不明白明明看起來明事理、懂規矩、幹活也麻利、長相也不是特別出眾的小丫頭，本該是最適合買回家做丫鬟的，會做事、還省心，怎麽就跟流年不利似的頻頻得罪主人家？有好心的牙婆子還委婉提醒過，要得空去廟裏上上香，或者找神婆看看是不是得罪了小鬼們。

總一一應著，又一一謝過對方關心，轉之際卻也無奈，哪有什麽小鬼，不過就是真正的主人分派的任務已經完，需要在牙婆子手裏等待下一個任務開啟。

姬無鹽就是這些任務中的一個。

這一次，化名白雪，據主人的吩咐進來調查姬無鹽真實的份、調查姬家夜間古怪現象背後的真相、調查風塵居裏的種種。

負責浣洗的丫鬟，有很多與各院下人接的機會，是最適合打聽消息的地方，再者，一邊洗服一邊聊天也顯得自然一些不是？對此，早已深諳此道。

原以為不過月餘，自己就能完這個看起來過於簡單的差事，然後犯點錯再一次被發賣，等到下一個任務。

誰知這姬家委實有些與眾不同——那些老人們揣著明白裝糊塗一問三不知，那些新人們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還是一問三不知，眼看著時間一天天過去，自己什麽消息都得不到，主人已經開始沒了耐心甚至放了狠話，恰在這時候被調到了沈歆邊。

主人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彼時也這麽覺得的……至是足以讓有了息和緩衝的機會。

可漸漸的，開始嫉妒，沈歆都有這樣的待遇，為什麽不可以？

沈歆是誰？燕京城人人都知道有個當仵作的娘，是個不幹淨的，姬家下人們都說沈姑娘很好，脾氣好、沒架子，但凡他們有個頭疼腦熱的，沈姑娘從來都是親力親為從不假手於人……對此，白雪其實是不屑的。

一個仵作的兒是被人看不起的，沈歆有什麽資格擺架子？再說，那一手醫，指不定還是那仵作的娘教的，這些人也敢讓沈歆給他們治病？也不知道人家是拿你當活人還是當死人在治就口口聲聲地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