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緒，一旦開始了，就收不住。

譬如，沈歆憑什麽能得到那麽多人的讚譽？沈歆憑什麽能客居姬家悠哉哉地當的大小姐？沈歆憑什麽……能跟上公子同進同出？憑什麽，沈歆憑什麽能跟仙人一般的上公子這般接？隻因為，是姬無鹽的閨中好友？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沈歆可以，為什麽自己就不可以？沈歆有個仵作的娘、有個不要的爹，那相比之下，自己也不缺什麽的……

冷風嗚咽穿過狹長的走廊，這是回小廚房的必經之路。小廚房門前有一棵兩人才能合抱的大樹，不出名字，聽老人說，是古木，這宅子裏有好幾棵古木，老值錢了。老人說這話的表格外地與有榮焉。白雪卻很不喜歡這些巨大的古樹，就像眼前這棵，遮了半數線，整個小廚房看起來氣沉沉的。

端著托盤站在門口沒進去，半晌，走出來一個年歲不大、笑起來有兩個梨渦的小姑娘，衝打招呼，“你就是白雪吧？子秋已經來打過招呼了，說是今日起你現在此當值，我尋思著你快過來了，好巧……”說完，嘻嘻一笑，可又天真的樣子，上前接過了白雪手裏的托盤。

白雪微微一愣。

做好了被針對、被孤立的準備，可眼前這位……是什麽意思？先禮後兵？還是先給糖再給炮彈？心下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隻想著不管如何都要抓住這次機會、不管被如何針對都要忍著，至忍到逃離主人控製，忍到半生無憂富貴榮華。

這般想著，白雪了襟，抬腳進門檻。對方卻笑嘻嘻地轉問道，“白雪今年多大了？我瞧著你比我大些，喚你姐姐可好？子秋也是，隻同我們說了名姓，再問旁的卻說自己也不曉得……”

前腳進門檻，後腳微微一頓，抬眸看向笑意盈盈的對方——以為，來小廚房隻是子秋的突發奇想，沒想竟是一早就盤算著了？垂著眉眼笑了笑，問道，“那不知……除了名姓之外，子秋還同你們代什麽了？譬如……往後我在此負責些什麽？是采買還是生火，或者是，洗菜之類的？”

對方皺了皺眉頭，似在回憶，一邊將托盤擱在灶臺邊，一邊說道，“那倒是不曾，隻說照著咱們這的規矩來就。咱們這裏來的姑娘小廝都是先從洗碗、洗菜開始，煮飯做飯這種有專門的嬤嬤負責，姑娘那邊是子秋親自把關的，不必咱們心。”

小姑娘歪著腦袋掰著手指頭頭頭是道，如數家珍。

小廚房裏比外麵熱乎一些，大抵是灶膛裏的餘溫還未散去，空氣裏有殘留的米麵的香味，這一刻近乎於的溫緩讓早已腸轆轆的白雪覺得格外不真實，了角，斟酌片刻又打聽得明顯了一些，“那……除此之外呢，子秋、我是說子秋姐姐，還有代什麽嗎？我是說，關於我的……”

對方這才察覺出一些不對勁來，緩緩放下掰著的手指頭，擰眉看，看起來已經有些不高興了，“白雪，你好奇怪啊！你到底想問什麽？或者說你覺得子秋會說一些關於你的什麽事呢？”

白雪連忙搖頭擺手說著“沒有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著子秋若是已經介紹過我的一些事了，那我就不必再贅述了是吧？”

對方明顯有所疑，皺著眉頭打量，“隻是這樣？我怎麽瞧著你怪怪的……子秋沒說什麽，似乎著急忙慌地要去找公子不知道什麽事。說起來我方才也隻是隨口多了幾句，你若是不想說我也不會介意的，咱們也隻需要曉得你白雪就了。”說著，對方放下了挽著的袖子，指指白雪剛拿回來的那些碗筷，隨口吩咐道，“這樣，你既已經當了這差事，這些碗筷今日就由你來洗吧。我去問問嬤嬤今日做什麽菜，也好提前準備了。”

白雪頷首道好，看著對方明顯比方才敷衍幾分的模樣，弱弱解釋，“方才我不是那個意思……不知、不知這位姐姐如何稱呼？”

對方一隻腳已經出門檻，聞言也不轉，隻道了句，“不急，等到大家夥兒都在了，再自報名姓就了……你好好洗著，我去去就回。”說罷，提著擺出門了。

所謂“去去就回”顯然隻是上說說罷了，等到白雪洗好碗筷、又將灶臺都仔仔細細了一遍、鍋碗瓢盆都整理好，都沒有見著這位起初很是熱的小丫頭回來。約覺得，自己方才問的問題是弄巧拙了，那丫頭看著天真卻似乎對子秋很是崇拜，自己隻稍稍表達了些許的懷疑和揣測，就招致了對方的敵意。

隻是白雪自己也沒有想到，子秋真的會什麽都不代……原以為子秋會代眾人好好“關照”一下自己的，畢竟這在宅之中並非什麽稀奇事。

白雪站在被那棵不上名字的古樹遮了半數線的廚房門口，怔怔發著呆，卻聽外頭有腳步聲起，是個子，聽聲音還年輕，“子秋吩咐了，午膳親自做，說是沈姑娘在咱們院裏用膳。不過大廚房的嬤嬤今日告假，塔樓裏那幾位的飯菜換作咱們來準備。”

“好嘞……”回話的是個嬤嬤，“那今日做些簡單的就好了。”

話音剛落，一老一已經走到了門口，見著白雪微微一愣，年輕的姑娘臉上一閃而逝的錯愕與倉皇，然後才訕訕笑著打招呼，“你是……白雪？子秋說過今日有個白雪的姑娘來咱們這當差。”

白雪頷首稱是，衝著對方屈膝行禮，低聲喚了聲“白雪見過嬤嬤”，臉上端著從容客套的笑意，心裏卻快速地計較著：塔樓裏的……那幾位？心下狐疑，卻因著之前打草驚蛇的舉，此刻也不敢貿然開口了，隻想著等夜之後再去探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