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清朗,雲層稀疏,明明滅滅的星子閃爍在暗沉的幕布之上。
明日該是個晴天。
姬家夜之後總是格外靜謐,地郊外,鬧市中的喧嘩聲怎麽也傳不到這裏。時值冬季,鳥類許多都已南遷,於是這一便愈發悄無聲息了。
白雪貓著腰避開巡邏小心翼翼朝著塔樓那邊走。
誰能想到,一個商賈之家,夜之後竟然還有侍衛巡邏——這也是白雪來了姬家之後才發現的,普通的宦之家也隻是花錢買幾個隨從或者打手,可這姬家竟然養了那麽多侍衛,都說江南富庶,那之後白雪便真的相信了。
姬家主子們歇得早,據說上公子作息就格外規律,戌時必須睡,誰若是這個時間之後還影響他歇息,大抵是要破財才能消災,是以侍衛們巡邏也會避開那院子——這就更奇怪了,夜間巡邏守衛不就是保證主子們的安全,如今避重就輕是幾個意思?
這般想著,白雪倏地一頓,偏頭朝著上楚院子所在的方向看去,從這個地方看過去,其實並不能看到那院落,但在此之前,已經無數次路過那裏,也無數次看到了那個長相實在過於漂亮的男人,不管看過多回,還是如同最終那般讓人怦然心。
低頭扯了扯自己洗得已經發白的舊,張地咽了咽口水,清朗月下,能夠清晰地看到通紅的耳子,不知道是凍紅的,還是紅的。
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算著侍衛巡邏經過的時辰,繼續朝塔樓那邊走去——花了很多個夜晚兜兜轉轉,才清了侍衛們到底如何巡邏,走哪條路線、什麽時辰會經過什麽路口,都早已深諳於心。當然,那些時日裏也是被發現過很多回的,但府裏的丫鬟深夜疾步行走在府也不是什麽不能解釋的事,有許多理由搪塞過去。
譬如,沈姑娘回來得晚,還沒吃東西,去膳房找點吃食。又譬如,沈姑娘吩咐去陳老那邊拿些藥材。
諸如此類。
甚至,因著這幾次的集,自己跟那些個侍衛還混了個臉,再撞見的時候對方也不冷臉盤問了,反倒和和氣氣地招呼,“沈姑娘又晚回了呢?”
隻是今日卻是不能撞見的,否則事後一旦被人察覺塔樓被擅闖,稍加問詢就能猜到是自己。白雪攏了攏在草叢裏找了塊巨石之後緩緩蹲下,聽見腳步聲了,這些侍衛即將從右手邊那條小路上過來,待他們過去之後,就能沿著右手邊這條小路去往塔樓,這是最安全的方法。
腳步聲越來越近,蹲在草叢裏的白雪下意識地連呼吸都斂著了,在心裏默默倒數著數……隻是,腳步聲並沒有更近,甚至,更遠了……
倏地抬頭,視線之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
腳步聲卻是更遠了——他們沒有從自己麵前的這條路過去。
這些時日觀察下來,白雪已經非常確信這些侍衛夜間的巡邏路線都是固定的,不僅是路線固定,連時間都固定,或明或暗地觀察了這麽久,從來沒有出現過意外。
偏偏,今夜就出現了意外。
那是一個三岔路口,侍衛們若是沒有從這條路經過,那可能是走了另一個路口,也可能是因為什麽原因往回走了,不管是哪一種況,都預示著況發生了變化。
說不定,是姬無鹽已經對自己起了疑心,所以改了侍衛巡邏的路線。也許是因為塔樓那邊發生了什麽變故……
應該轉往回走,就仿佛自己今夜從未出過門一般。可主人那邊又連連派人來催促,若是再沒有什麽有用的消息傳回去,怕是自己還沒等到攀上上楚的高枝就已經被主子設計弄死了。
腳步聲已經聽不見了,白雪從草叢裏站起來,蹲得久了兩都麻了,靠著那塊大石頭歇了一會兒,半晌,還是決定按照原計劃走——闖一闖那間原以為隻是藏書樓的塔樓!最重要的是,已經打聽清楚了,今夜沈歆也被關在裏頭。如果自己不慎暴,還能將沈歆拉出來當擋箭牌——作為沈姑娘邊的丫鬟,擔心姑娘被關是自己連累,於是好一番天人戰之後決定深夜擅闖塔樓孤救主。
這理由雖牽強,但大概能免自己一死。
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好,除了半道遠遠見到了一個提著燈籠的臉生的丫鬟之外,白雪這一路走來還算順利,沒有發生任何意外——除了那隊巡邏的侍衛突然臨時決定改了巡邏方向之外。但是一路安全無虞地走到塔樓跟前之後,白雪幾乎可以確定,那隊侍衛隻是臨時突然決定換個方向。
就好像吃膩了大魚大突然想吃清粥小菜一樣的自然而然。
院外沒有守衛,院門開著,院中石燈籠裏暗著,隻借著月能看到矮塔之下站著兩個侍衛,和巡邏的那些侍衛不同,裏頭站著的那兩個不像侍衛,看起來更像是普通人家的……打手,莫說氣勢完全不如,就說此刻靠著門框昏昏睡的樣子,就多有些不靠譜。
在此之前,白雪的確來過塔樓。
主子說姬家的夜晚有古怪,他當初派進來的人沒有一個人是清醒著自己走出來的。於是潛風塵居,想在風塵居裏探聽姬無鹽的,隻是很顯然——徒勞無功。倒也是機緣巧合,後來姬家缺人,朝雲說要在風塵居裏挑選些丫鬟去姬家,工錢比在風塵居多,但還是沒有人主請纓。
在風塵居裏,們這樣的小丫鬟也不是完全沒有出路,若是哪位貴人瞧著順眼,給些銀錢買了去做小也是可能的,可若是去了姬家……就算再得姑娘喜歡又如何?也就是個得寵的丫鬟罷了!這筆賬,大家都會算。
於是,裝作猶豫不決的樣子,答應了。
進來初期,浣洗丫鬟們住在一個統一的下人房裏,不敢走,生怕打草驚蛇,很是安分了一段時日。再後來,主子連連催促,便借口起夜迷了路到走走,隻是也不敢走遠了,自是什麽都查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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