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河麵之上，南來北往，船帆點點。毫不因天氣寒冷而有半點兒影響，仍然熱鬨非凡。

合的艙房門被人推開，一冷風便裹挾著細碎的雪花，席捲而來，來人從門裡進來，然後很快反手將艙門又關了回去。艙房燃著兩個極旺的火盆，上好的銀霜炭，半點兒炭氣也冇有，將小小的艙房熏得溫暖如春。

來人進來，就覺一熱氣撲麵而來，站在門邊，一邊跺腳，一邊嗬著熱氣手，一張臉被凍得有些發紅，但一雙眼卻是亮晶晶，興地道，“姑娘，快到通州碼頭了。”

正坐在窗邊翻著一本遊記的蘭溪聞言抬起頭來，邊上秦媽媽卻已經忙活起來，將幾個丫頭支使得團團轉，“流煙丫頭，你先彆急著激，把你上的雪抖落抖落，還有，去去寒氣再過來。盈風、芳草，你們兩個快些把姑孃的東西收拾收拾，枕月，給姑娘預備的裳快些熏暖了，這外邊兒下著雪，天冷著呢。姑娘在南邊兒待得久了，這猛地回來，隻怕還不習慣，若是凍著了可不得了。”

本就不大的艙房裡登時鬨騰起來，蘭溪在邊上看得忙得團團轉的幾個丫頭並秦媽媽，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轉頭過窗欞上所糊的厚實的綿紙，約瞧見船外的景。兩岸的房屋漸次往後退去，但船速確實不快，隻怕果真就要到通州了。

兩月前，如耿熙吾所料，召蘭三老爺提前回京的聖旨到了湖州。彼時，蘭溪剛剛過了十四歲的生辰。雖然，來年，蘭三老爺也在湖州知府的任上滿了五年，按例也該回京述職，他這些年考績皆為優，又有整個青蘭氏做後盾，回京之後，不出意外自然會再往上升上一升。但是，這回卻因水患之功被聖上嘉許，又特意頒了旨意提前被召回了京城，卻是不一樣的。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真到了那一天，無論是蘭三太太、蘭溪還是三老爺自己，都很是高興。因聖旨之上言明臘月初八之前要到前覆命，時間並不充裕，蘭三老爺和蘭三太太隻好拋開其他一切心緒，專心地各自忙碌起來。接完了公務，挑揀著還是不得不吃了十來天的踐行宴，將歸置好的行禮裝了船，三房一房的人，這才登船上路，離了湖州。

而耿熙吾如他那日所言，一直忙得分乏，從中秋之夜後，他就再未出現過。就連他們離開之時，也隻是老崔那個老油子代為相送。

蘭溪知道，他們一定很忙。因為不隻是耿熙吾，就是蘭洵也從中秋之後，便再未回過家。蘭洵從那之後，便被正式收編了嘉興衛，就在耿熙吾的帳下效命，這回，也並未隨他們一道返京，而是留在了南邊兒。

外麵下著雪，不大，雪花細碎得星星點點，但似乎已經下了不短的時間，約可見瓦楞上已經見了白。北方，果真與南地，是截然不同的。

蘭溪想著，剛剛重生那會兒，日思夜想的，就是早日回來京城。可是，後來，在南邊兒呆久了，日子安閒自在，離開湖州時，滿腹的不捨，甚至有些牴回到京城，因為，那代表原先簡單純粹的日子隻怕就此一去不複返了。

好在，蘭溪從不是庸人自擾的人，待得明白這樣的牴改變不了任何事時，便收拾起了緒。既來之，則安之。想到這兒，蘭溪淡的角悄悄勾起，手裡的書冊輕輕一合，徐徐站起來，“枕月，伺候我穿，咱們準備回家了。”

“是，姑娘。”那邊，枕月連忙應著，將木架上熏著的裳取了下來，角始終掛著笑，就連作也掛著輕快。

秦媽媽見了，便不由笑道，“這枕月，要見著爹孃哥嫂了，瞧這高興的勁兒。”與流煙一家都隨著南下不同，枕月的爹孃都就在京城，數年冇見，也難怪枕月激難以自抑了。

蘭溪笑笑道，“那媽媽呢？媽媽闊彆數年，再回京城，可還高興？”

“不瞞姑娘，老奴當年離開京城時，可從未想過還有再回來的一天。而且，老奴說是在京城待了半輩子，可從來都被深鎖在那宮牆之，京城到底什麼模樣，卻是一無所知的。好在如今托了姑孃的福，也能跟著見識一番這天子腳下，帝都繁華了，可不是老奴的福氣麼？”秦媽媽笑盈盈地應道。

自從偶爾幫秦媽媽尋回了弟弟一家，那秦大義也索拖家帶口跟了蘭溪之後，秦媽媽對蘭溪更是從原先的忠心上升到了生死相隨的地步，隻是這番話，蘭溪卻也就聽聽便罷了。

目掃過秦媽媽有些倦怠的臉，蘭溪勾了勾道，“媽媽高興就好，隻是千萬彆累著了。待會兒府裡怕是有馬車來接的，從通州回府還有好長一段路，媽媽可在路上好好歇歇，進了府，還有好些事要仰仗著媽媽呢。”

秦媽媽神一凝，微乎其微地了背脊，然後，極為慎重地點了頭。

那邊，枕月已經將裳捧了過來，和流煙兩個伺候著蘭溪更梳洗。盈風和芳草兩個，則忙著將蘭溪的東西一一歸置到箱籠中，待得一切妥當，船也正好了港。這場一月有餘的北上之行，總算走進了尾聲。

京城朝坊的蘭府大宅裡，早已因要迎接三房的到來而忙得人仰馬翻。尤其是蘭老太太的福壽堂，聚集了好些人，奈何，蘭老太太心念著數年未見的三老爺一家人，本無心其他，隻是不時打發著人去看三老爺到了冇有，一邊探著頭往外看著。

蘭大太太見狀，忙笑著勸道，“母親，四老爺一早就親自帶了大爺和三爺兩個去接了，四老爺行事穩妥，這條路也是走慣了的，你且放心就好了。看時辰，隻怕已經接到了人，說不定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不一會兒就該到了。”

蘭老太太臉上的神卻冇有和緩，反而喃喃道，“這下著雪，路上不好走。老三隻怕好些年冇見識過這般凍的天候了，也不知習不習慣。”

蘭大太太目暗閃，冇有說話了。

不一會兒，有機靈的小廝飛奔著進來報說，“回來了。三老爺回來了。府裡去接的車馬已經進了朝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