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阿卿不合適，這件事，就此作罷，你往後也不要再想了。”

滿懷希冀而來，卻不想，會從父親口中聽得這麼一句話，於傅修耘而言，猶如晴天霹靂。隻覺得方纔因步伐邁得略急而微有些出汗的軀，瞬間似被浸了冰水之中，他略略變了，好一會兒後，才訥訥問道，“為什麼？”他本以為，父親和祖母都會支援他的，畢竟，父親和祖母都疼姑姑，他知道，他若是娶了溪表妹，他們都該樂見其纔是。而且，父親畫，溪表妹擅畫，又是個大方得，聰慧嫻雅的，若是父親見了，必然會喜歡。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這一切跟他想的不一樣？

傅大老爺見兒子臉變了，深打擊的模樣，略有些不忍，但也隻是一咬牙，道，“不合適就是不合適，哪兒來那麼多的為什麼？”

傅修耘卻想起了一事，“莫非就是因為是我嫡親的表妹麼？就為了父親口中那個近親不宜通婚的緣由？”從小到大，傅修耘總覺得自己的父親是天下間最好的父親，他博學、他開明、他風趣，他有很多奇異的想法，那些想法曾在他長的歲月中帶給了他無數的快樂。而如今，也正是因為這些想法當中的一個，卻為了敲碎他的夢的那塊兒石頭。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父親，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自古以來，親上加親的不知凡幾，為什麼到了你這裡，卻是行不通了呢？”

關於這一點，傅大老爺無意多作解釋，也解釋不明白。他隻是以從未有過的沉肅表著自己的兒子，道，“看來，你是非要聽聽為父覺得你們不合適的理由，是不是？”

傅修耘冇有開口，但執拗的表便已經是答案。

傅大老爺歎息一聲道，“阿卿很好，比我料想得還要好。聰慧、通、灑，滿的書卷氣，卻又不拘泥於那些刻板的教條，儘量在世俗的範圍讓自己活得自我，若是誰娶了，確實是一種難得的福氣，我不得不承認，你的眼很好。”

傅大老爺對於兒子，從來都儘量的持平等的態度，所以，既然要好好談談，他便不再有遮掩，他是不同意兒子與外甥之間的事，但這不能以貶低了蘭溪來達目的，所以，他很坦然地坦誠了他對蘭溪的欣賞和喜。

傅修耘的心卻很複雜，他喜歡的孩子能得到父親的認可和稱讚，他是多麼的驕傲和高興啊，可是，這麼矛盾的是，這麼好的孩子，父親為什麼就是不同意呢？

“如你說的，我一直不讚近親通婚，我現在仍然堅持。至於原因，我冇有辦法跟你解釋，也解釋不明白，但我自有我的道理。阿卿是你嫡親的表妹，就這一點，即便千好萬好，我也不會同意。”眼看著傅修耘著急地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傅大老爺卻是一揮手，阻止了他，又繼續道，“但是今日見過了阿卿，即便不是你嫡親的表妹，這樁婚事，我也不會同意，還是那句話，你們不合適。”

傅修耘這回徹底愣了，“那又是為什麼？”

傅大老爺抬眼看著傅修耘，這個兒子在學問方麵一直是他的驕傲，可是畢竟還是缺了些城府啊，傅大老爺歎息，有的時候，該給的風雨和打擊還是得給，把孩子保護得太好，他又如何長呢？這麼一想，傅大老爺的神堅定起來，不再遮掩道，“因為阿卿冇那個心思，不願嫁你，你明白了嗎？”

傅修耘麵一變，促聲道，“這不可能。”但他反駁得太急，反而是暴了他的心虛。

知子莫若父，傅大老爺豈能看不明白？“可不可能你自己心裡明白。佛家有三境界，我說你們不合適，是因為你們不在一個境界上。你如今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但是阿卿呢，已經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抬頭見兒子一臉的蒼白呆怔，傅大老爺終究心裡不忍，歎道，“你今日或許還不明白，待得日後，你慢慢終會瞭解。總之，這件事到此為止，你祖母那裡，也不用再去多生叨擾了。我會跟你母親說，儘快給你相看一名門當戶對的姑娘，早日了家，你的心也就能定下來了，過得幾年，你如今的心思不過就是過眼雲煙罷了。”

傅修耘冇有料得，今日的會麵不隻讓父親表了態的不同意，還直接要將他的後路也斬斷，傅修耘自然不願，大了一聲，“父親——”企圖還要努力一把。

然而傅大老爺卻已經一揮手，然後索在椅子上坐下，更是閉了眼，倚在了椅背上假寐。傅修耘做了這麼多年的兒子，哪裡不明白傅大老爺這般作態，便意味著他的心意已決，再不會更改。大多時候，傅大老爺都是個開明的父親，但他同時也是個一錘定音的大家長，一旦他決定的事，那便不會再有更改。

頃刻間，傅修耘心裡的溫度極速地冷卻，他雙肩一垮，臉徹底灰敗下去。須臾間，他恍惚聽到了什麼破碎的聲音，而他，卻無能為力，直到這一刻，他才恍然明白自己的力量竟是這般的渺小，他的希，他的心意，都脆弱得不堪一擊。

從與蘭溪重逢後，那些在他心裡編織、憧憬過無數次的未來，終究是一個個綺麗的夢，而如今，夢，碎了。

從傅府回來之後的，冇有用得幾日，蘭溪便將自己的小小珠玉閣打點得差不多了，如今卻是無需再同妹妹們一道上學堂了，隻是每日裡也養了習慣，總要空看看書、練練字，偶爾興致來了還要作作畫。自然免不了練習一下剛從傅大老爺那裡習來的那種名為“素描”的技法，一連幾日有空就耗在了書房裡。直到今日，鬱了好些日子的天放了晴，蘭溪心頭一，便起了彆的心思。

到了蘅蕪苑的上房，尋著了三太太，這話還來不及出口，便聽林媽媽親自來報說大太太來了，人已快到垂花門了，三太太這才忙領了蘭溪兩個，迎出垂花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