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及離。

湖面的漣漪一圈一圈，水花四濺，擾了人的心緒。

一抹薄緋，從應朝辭的耳垂，迅速攀上他的面頰。被顧緋過的地方似是點了火，無端地灼燒起來。

罪魁禍首無知無覺，反而驚奇地看著他泛著熱意的臉，“應朝辭，你說‘緋’是紅的意思，你的臉是不是也變了緋？”

上似有似無的香氣，如藤蔓般攀上他的，從四面八方侵他的領地。

系統痛苦地閉上眼，世界上怎麼會有宿主這麼壞心眼的狐貍，它都要看不下去了。

顧緋出手，狀若要捻上應朝辭的耳垂，手腕卻突然被握住。青年的手指修長有力，嗓音仍是淡淡，卻有幾分抑的忍與克制：“……不要鬧了。”

語氣難得有幾分局促與慌，黑眸映著深潭，好似再這樣下去，心的野便會撕破表面的偽裝，向獵亮出鋒利的爪牙。

見他的確有所失態，顧緋只好嘆氣一聲，“好吧好吧，還不是呆在你邊太無聊了。你這人怎麼這麼保守，都在夢里了，怎麼還放不開呢？”

夢里。

一語驚醒夢中人。

……原來，是在夢里啊。

腳下踩著的不似平地，多了幾分云朵般的恍惚，仿佛在提醒他，這里是一場夢，是他的夢。

沒有皇帝的迫與催促，沒有沉痛的真相與應氏的仇恨，沒有怨靈的哀鳴……

無人知曉，也無人打擾，似是喧囂塵世間唯一清凈的桃源。

不論做什麼，都不會被人發現。

臉上的熱意退去，應朝辭松開握住手腕的手，又恢復了溫潤的模樣，仿佛剛才的失態只是錯覺，只是微微的嗓音暴了他心的不寧靜：“格使然，抱歉。”

顧緋輕嗤，把筆丟給他，“算了，你好好教我寫字，要寫得跟你寫的一樣好看，不準敷衍我。”

應朝辭的邊牽起淡淡的笑意：“好。”

……

書房外，跟隨君蒼前來道觀的護衛輕手輕腳地攀上房檐，掀開房頂的黑瓦。

房中一片寂靜，匆忙歸來的應朝辭趴在桌案上，似乎已經陷了沉睡。

護衛了眼，百思不得其解，應朝辭口中的“有事”，居然是來書房睡覺？

明明有臥室，為什麼非要來書房，又不理公文，只是趴在桌上……他目微頓，在滿桌狼藉里，發現了一枝開得正艷的山茶花。

國師應朝辭自修道，沉穩斂，這麼多年來，他周圍就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麼鮮艷的。就算是養山茶，也應該是白山茶，而不是紅。

還擺在了書案最顯眼的位置。

奇怪，真是奇怪。

*

君蒼住進來之后，道觀的生活并未發生什麼變化。

一連幾日，山上都在下雪。門忙著掃雪，鐘叔招呼幾個小道，將后院的花草擺進擺出。

他們忙活的時候，君蒼便站在站在廊檐下靜靜地看著。臉上仍戴著面，穿的一黑，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迫了起來。

不過，這是針對尋常人而言。他發現這道觀的人，上至應朝辭，下至掃雪的門，似乎都不怕他。

難怪都說玄妙觀是天子腳下唯一的凈地，依君蒼所見，皇帝待應朝辭，倒是比對他們這些親生子都要好。

倘若不是確定應朝辭是應氏族人，并無皇家脈，他都要懷疑應朝辭是皇帝的親兒子了。

想起之前搜查到的那些消息，君蒼的角又不由得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如果真相真如那些消息所說，他們也沒有必要嫉妒應朝辭。

說到底，應朝辭，乃至整個應氏一族，都不過是皇帝拴在邊的一條狗。

困于宿命，卻又無可奈何，真是可憐。

他也是一樣。

“殿下，”護衛站在君蒼后，低聲道，“昨夜屬下在國師桌上發現的那枝山茶并不在此。今日清晨，我向那幾個道打聽過，據說國師大人對那枝山茶極為喜，日夜用水澆灌，還不允許旁人照顧……”

如此稀罕，足以窺見這枝山茶的與眾不同。

君蒼笑了一聲：“是嗎。”

手指挲著臉上的面，他的眼里浮現鷙之：“去那邊看看。”

線索告訴他，傳聞應氏一族擁有一種特殊的能力，他們可以與植通，獲得植上的靈氣。

只要有了靈氣，君蒼的毒素便可以祛除。

可是與植通，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是個人都不會相信。

應朝辭自己，也不會承認。

君蒼必須旁敲側擊，找到那株可以為他提供靈氣的植。

不管用什麼手段，付出什麼代價，都要弄到手。

君蒼從廊檐下走出的時候，鐘叔正在澆花。

后忽然響起低沉的嗓音：“管事，本王聽聞這玄妙觀的一草一木都是國師悉心照料，怎麼不見國師大人，反倒是您在這里忙碌呢？”

“天寒地凍，這些小事，我們這些下人能完，就不必麻煩國師大人了，”鐘叔眼皮都沒抬一下，“國師大人還有其他事要忙。”

雖然他心里也很疑，但面對君蒼，他自然不可能將況全盤托出。總不能說其實這些花木原本是國師大人一手照料，但他最近沉迷養那朵山茶，把這些事全丟給他們干了吧？

弄花一歲，看花十日，也不知道國師大人折騰這些做什麼。

君蒼笑笑：“國師大人還在書房嗎？”

鐘叔點點頭。

君蒼轉離開，鐘叔皺了皺眉，什麼也沒說。

這豫王可真是傲慢，跟外界的傳聞差不多……也不知道國師大人為什麼要讓他進來。說起來，國師大人最近的心確實不錯。

書房里，應朝辭還在抄書。

原本還想接著抄《酉雜俎》，但抄著抄著，又變了經書。

無他，早上應朝辭抄到下面接著的桃花，忽然被顧緋拉進夢里，聽問：“我好看還是桃花好看？”

應朝辭自然沒有回答，只是清醒之后，突然抄起了清心經。

*

弄花一歲，看花十日：形容養花費盡心力，但欣賞時間又十分短暫。出自（明）文震亨《長志》。

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幾家開門的茶店，火速點外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