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當年沒有進府里,兩個孤寡無依的小姑娘在外面飄,會落得什麼樣的境地,不敢做想。
“清棠一直很謝,謝祖母收留我和采薇。”
當年陵川城里死了那麼多的人,和采薇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千辛萬苦到上京來,為的就只是活命。
“祖母收留了我,給了我和采薇活命的機會。此恩深重,如同再造。”
裴老夫人聽到這里,冷哼一聲,“所以你就是如此報答我的?”
——勾引了的兩個孫兒,將這承平侯府里折騰得烏煙瘴氣。
“我只恨當年沒有執仗將你趕出去,讓你這禍害留在了府里!”
裴老夫人睜眼看過來,是真的恨,看著沈清棠的眼里都是潑天的恨意,恨不能吞噬了。
沈清棠卻視若無睹,平平靜靜道“我一開始,也是真心想報答祖母的。”
府里小輩這麼多,最是聰明懂事,察言觀,也最是殷勤討好,甜言語,哄得眾人都疼。
“我將祖母視作我的親祖母,孝順。我也以為,有這麼多年的分,祖母早已將我視作自己的親孫。直到去歲景明哥哥議親,我才知道,不是的。”
怎麼可能會有祖母舍得將自己的孫往火坑里推?一次又一次……
“所以祖母別怨我,我也只是想要活命。嫂嫂那樣強勢霸道的人尚且瘋傻了。我還沒有娘家倚仗支撐,只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祖母有沒有想過,我嫁去西院,會是什麼下場?”
說了這麼多,裴老夫人焉能不知,從前的事有在里頭推波助瀾。
“你……你……”
抖著手指著沈清棠,“你究竟想做什麼?”
沈清棠看著,“祖母一
定不想讓我這樣的人嫁給琮之哥哥吧?也很心疼景明哥哥被攆到莊子里去吧?不如我和祖母做個易。”
“什麼易?”
一字一句,“祖母送我離開,我替祖母求琮之哥哥,把景明哥哥送回來。”
裴老夫人咬牙,“我為何要應你?”
“因為祖母沒有辦法了啊!”
沈清棠將一切都看在眼里,聽禪院里流水似的藥,滿屋子不過氣的腐朽味,還有裴老夫人一聲重似一聲的咳嗽,似要將肺腑都咳出來。
大限將至啊!
到了這節骨眼上,最盼著的就是家里和睦,孫兒承歡膝下,不然走都不甘心瞑目。
“祖母想求圓滿,我只想求離開。”
事到如今,只有裴老夫人能幫。到底是承平侯府的老夫人,有的是辦法悄無聲息的送沈清棠離開,只要愿意。
“我到底了您這麼多年的祖母,從前祖母對我也是真心當親孫疼。我知道,祖母不想讓我嫁給琮之哥哥。既然如此,何不答應了我?我離開,景明哥哥也能回來。這承平侯府里,兄友弟恭,還是祖母希看到的樣子。”
始終平聲靜氣,裴老夫人仿佛頭一次才看清這個了自己十幾年“祖母”的姑娘。
冷靜,聰慧,一點也不像表面般弱可欺。
這承平侯府里的所有人,都給騙了,包括自己。
事到如今,裴老夫人還能如何呢?
到底是累了,底下小輩一場接一場的鬧,疲憊不堪,也力不從心,索頹然閉上眼。
“好。”
應下。
沈清棠從聽禪院出來,時辰尚早,日頭如撒了金子一般散在天際,巍巍壯麗。
回銜雪院去,落月和蒹葭幾個丫鬟在房里削甜瓜,落月將最甜的幾塊端來給沈清棠,“姑娘快吃,是冰鎮過的,可甜了。”
沈清棠嘗一口,果然很甜。
笑著問落月,“是誰送來的?”
“是無沁齋送來的。”
蒹葭接話答,心里覺著奇怪,這無沁齋向來閉門謝客,何曾這樣殷勤過。
沈清棠也是看著手里的甜瓜,眉眼垂著,若有所思,又問起白。
“許是嚇著了。”蒹葭說,“回來就一直待在屋子里,也不出來說話。”
的確是嚇著了。
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家,便是連男子都未曾親近過,更何況今日這樣的形。當時哭得楚楚可憐,偽裝有之,自己的驚懼也有之。
沈清棠挑了兩塊甜瓜親自來看,“今日難為你了,替我平白了這一場罪。”
白紅著眼搖頭,“不難為。替姑娘分憂,本就是我應當做的。”
“不哭了,吃塊甜瓜,剛剛冰鎮過的,可甜了。”
沈清棠從托盤里拿了一塊甜瓜遞給,白接過,“謝謝姑娘。”
低首吃瓜,沈清棠取了自己頭上一支金雀纏枝釵,去發上。
> “姑娘……”
白怔怔看著,“這太貴重了。”
放下甜瓜想取下來,被沈清棠攔下,笑了笑,“算不得多貴重,但也是我平日里常戴著的,甚是看重。今日便將它送給你了,權且給你驚,莫要推辭。”
白這才收下,“多謝姑娘。”
這支金雀纏枝釵是沈清棠及笄時裴老夫人送的。
算不得多貴重只是的托詞。這樣顯貴人家的一支珠釵首飾,落到尋常貧苦人家,便是數年的吃穿用度都不愁了。
沈清棠離開后,白小心翼翼將珠釵取下,再不復方才的委屈傷心,滿臉欣喜的將其收了起來。
夜里裴琮之沒有過來。
沈清棠等到夜深,看著泣淚過半的銀釭,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著。終是坐不住,提著風燈帶采薇去歸崖院。
裴琮之并未歇下,書房里燭火煌煌,黑楠木翹頭案上擺著一幅畫像,是一幅人圖。
畫上子烏云疊髻,杏臉桃腮,柳腰,似海棠醉日,又似菩薩低眉。
沈清棠看著,抿了,“哥哥這是畫的誰?”
裴琮之擱了手中的狼毫筆,到邊來,明知故問,“妹妹瞧不出嗎?”
畫上的子是沈清棠。
他想起從前燕城總說是畫里走出的仙子,一時起了興致,提筆畫了這幅海棠人圖。
“好像……是不大像妹妹。”
裴琮之仔細端詳一番,和煦笑,“是我畫技不,這畫上人則矣,毫無靈魂,抵不上妹妹半分神韻。妹妹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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