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牧邊跟著的醫正來得極快。
裴琮之正在案桌后翻看有關南江瘟疫的文書,面容沉靜,不顯山不水,淡淡問他,“那傳聞中的仙子,你可見過?”
醫正垂首回,“回大人,見過。”
同在一個府衙里,他又跟在吳牧邊,自然是見過。
硯書拿來沈清棠的畫像,徐徐展開。
裴琮之再問,“可是這畫里的姑娘?”
醫正抬首看去,畫像里姑娘容姿,清麗,正是傳聞中的仙子不假。
他肯定道“回大人,是這畫像上的姑娘。”
裴琮之聽著,緩緩斂下眸,長睫遮掩下的眼眸幽深詭譎。
原是去了南江,難怪尋遍大江南北也找不到的蹤跡。
裴琮之即刻啟程去了南江。
快馬快船,不過幾日便到了南江衙門。
是江齊言抱著病親自出門來接,“不知大人駕臨,有失遠迎,還恕罪。”
裴琮之看著面前這個形清瘦,背脊卻分外拔的男人。
“江齊言?”
他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那是上位者高高在上的權勢,得江齊言的背脊不由往下了。
他彎施以一揖,朗聲回,“下在。”
“人呢?”裴琮之冷冷問。
他以為還在南江,沒等江齊言回答,就抬手示意。
硯書立即帶著人沖進了衙門,里里外外的搜尋。
江齊言這突生變故怔住,回過神來才踟躕開口,“大人,這……這是為何……”
裴琮之并不理會他。
他高坐堂上,微闔著眸。
有些不耐地蹙眉額,眼底掩藏的是深不見底的寒潭和霜雪。
r> 硯書帶著人將衙門里外翻了個遍,沒尋到人,回來報。
裴琮之這才睜開眼,目沉沉,冰刀子一樣徑直落在江齊言上,聲音也似凝了霜,“不在衙門,去了哪兒?”
鬧這樣,江齊言如何還能不知他是為尋誰而來。
原來說的他護不了,指的是這樣權勢滔天的一個人。
他也的確是護不住,只能如實答,“回大人,陸姑娘已經離開南江了。”
又遲一步。
裴琮之強按下心里蓬的怒意,再問他,“離開南江?去了哪兒?”
江齊言卻搖頭,“下不知。”
他是當真不知,沈清棠沒說,他便也沒問。
裴琮之卻不信,勾了勾角,出一個冰冷的笑,“不知?”
裴琮之知道他們之間的那些過往。
是醫正口中患難與共的意和郎才貌的般配。
“聽說江大人已向陸姑娘表明了心意,不知為何,陸姑娘卻推拒了。”
醫正話里是掩飾不住的惋惜,“南江城的百姓都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天造地設,郎才貌……”
裴琮之將這幾個字深深咬在后槽牙里,眸子深波濤駭浪。
“你可知是誰,也膽敢覬覦于?”
他眸與聲音頓時森寒,看著江齊言,一字一句道“是我裴琮之已過門的妻!”
江齊言被下了大獄。
——以草菅人命的由頭。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他不過區區一七品知縣,獄便了鞭刑。
趙橫來看他,見他形容消瘦,本就抱恙的病更見病容,愧疚不已,“是卑職害了大人。若不是卑職,大人也不必遭此一劫。”
那衙門口的百姓本就是他傳揚流言招惹來的。
他以為江齊言當真是因著此事的獄。
江齊言并不解釋,只道“此事已過去,再不必說。”
事到如今,他只慶幸,落月跟著趙母和阿阮被他安排去了鄉下,早早遠離了南江這個是非之地。
硯書將南江周邊翻了個遍,連沈清棠之前在永泉村住著的屋子也找了出來。
那莫大娘已經回家,接了碎銀的嬸子也被過來。
見院里負手立著位墨袍玉帶的錦公子,分明清俊玉面的好相貌,那氣質卻清矜泠然,人而生畏。
一眼就知不是尋常百姓人家,又見他邊跟著衙役差使,只道不知是從哪兒來的貴人。
兩人哪敢再看,均垂首恭敬道“那陸公子帶著他家妹妹,和著邊的一個小廝,在這住了幾日。后來,他妹妹生了病,便匆匆離開了。”
“前些日子又回來,說是妹妹的病治好了,趕著上京進考去。”
一個姑娘家,進什麼考,不過又是誆人的鬼話。
再人沿著沈清棠離開的路線一路循過去。
萬分謹慎,馬車沒到渡口,便和采薇提前下了車,說是要去接自家妹妹。
然后隨
找了間客棧,進去要了間房,兩人恢復了子裝扮。
等再出來,公子變了姑娘,那馬夫自然是沒注意。
兩人躲著他離開,另了輛青驢車去渡口。
幾番周折,等到裴琮之派的人過來。
那馬車夫一臉茫然,想了想才道“倒是有那麼位公子,說是接自家妹妹去了,結果進了客棧許久都沒出來。我進客棧問,都說沒見著他,真是奇了怪了。”
好在沈清棠提前給了車費,那車夫并不在意。
但不管去哪兒,總要去渡口坐船。
這南江渡口是通衢要津,通四州六省,來往客商百姓繁多,三教九流的人也多,魚龍混雜。想要尋一個人,何其艱難。
硯書再回來稟,裴琮之正在西廂那間沈清棠曾住過的廂房里。
已經走了有些時日了,屋子里還是彌漫著散不去的清苦藥味。
取了那麼多的,都險些熬干了,只能每日靠補藥勉強撐著。時日一長,藥味濃厚不散。
平日給送飯端藥來的是江齊言從外頭買的丫鬟。
此刻正跪在地上回話,“姑娘很和我們說話,總是一個人默默坐在窗子前看雪。”
裴琮之順著窗子看過去,冷玉似的眸子深霧繚繞。
時已初春,枝頭上芽早發。
看著那飄雪的時候,在想些什麼。
有沒有曾有過一后悔離開他的邊?
硯書便在此時復命回,“公子,人到渡口,已經尋不見了。”
頃刻間,眸中的霧氣一下散去,寒眸深如幽寂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