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昭覺。
那日,一行車馬,朝著遠郊直道緩緩而去時,陸清衍騎白馬,遙遙去。
龍月跟在他的邊,看著面無表的公子,眼底閃過擔憂“公子,要不要再試試?”
而后,是許久的沉默。
“回吧。”陸清衍扯韁繩,眼底依舊毫無緒,“龍牙那邊,已經把人帶回去了。”
說罷,他騎馬轉而去。
龍月回頭看了眼漸行漸遠的車隊,輕嘆一聲,只好轉韁繩,連忙跟上。
天邊云際,枯草漾,反其道而去之的路徑,誰也不愿低頭的固執子,將他們分隔許久。
回頭再,故人消散。
說不上對與錯,只知一切因果,皆有緣由。
陸清衍鞭笞下白馬,越行越快,馳騁而去,等他再次回頭,天邊之下,葉寒霜的影,早已消失不見。
是他錯了嗎?
是他太固執,太過了嗎?
想起陸清旭攬著葉秋漓的肩膀,意濃濃,夫妻伉儷,故意炫耀,何其挑釁。
是啊,他們一同婚,可如今,為何天差地別?
是他不配?
還是他真的做錯了什麼?
葉寒霜說過,真的過嗎?
若真的過,為何說不要他,就不要他。
就連懷著孕,不知并非假孕時,也要帶著孩子不顧一切地離開。
什麼都留不住。
什麼都留不住。
越威脅,越反抗,可除了威脅,他還能用什麼手段?
不吃,他無計可施。
想到許多,陸清衍心口鈍痛,冷風刮過臉頰,他揚鞭騎馬離去,閉了閉眼,一滴無聲的淚,在風中消散。
罷了。
一個人而已。
他想做的,他想為母親做的,為舅舅做的,為鄒家做的,才是他一生的理想。
至于葉寒霜,要自由,他放自由。
可若是邊,敢有其他男人。
千刀萬剮,殺了!
半月后。
潿州,陸府。
陸家四小姐出嫁,其夫董照。
陸懷林對家中四姑娘的婚事格外重視,給陸亦璇備了厚厚的嫁妝。
董照家中關系簡單,去年在潿州安置了宅院,離陸府不過兩條街。
當日定下婚約時,眾人都覺得陸懷林太過草率。
可看著頗為厚的嫁妝。
相隔不遠夫家。
新娘子出門前,他含淚囑托,讓陸亦璇去了,不必委屈自己,娘家只要想回,隨時都可回。
才知這父親,到底是在乎陸亦璇這個兒的。
且聽下人說,那四姑爺為人憨厚老實,雖是個人,但待四姑娘極好。
這事,還是春桃打聽到的。
打聽清楚之后,回來講給葉秋漓聽的時候,說起來恨不得手舞足蹈,那一個激。
此時,葉秋漓在一旁看著,鼻尖酸,不免想起自己和妹妹出嫁時,家中人父親嫡母,最多的囑托,是孝順公婆,是侍奉丈夫,是恪守規矩,是安分守己。
何曾說過這種。
角淡淡往上揚。
莫名有些羨慕呢。
今日堂上坐的,并非婆母宋氏,而是匡姨娘,管家理事,如今也都是匡姨娘在管。
公爹陸懷林,以婆母孩子小產后,需要休養為由,將婆母‘養’在新月閣。
換了伺候的人,每日盯著,如今很踏出院門,葉秋漓自回府之后,就連按照規矩去請安,公爹也說不必。
宋思卉的孩子也沒了。
這事,也是回來后來才知曉。
不過,也算是意料之中。
公爹這人,平日不怎麼手理后宅的事,可一旦手,手段實在人后怕。
利用汪管事,換了婆母新月閣伺候的人,只留下劉媽媽一個老人。
宋思卉那邊,雖說作為通房留下了,等著來日陸清旸婚后,再抬為妾室。
可孩子還是無聲無息地沒了。
不知道誰下的藥,也不知何時下的藥。
這些事,葉秋漓回來后,許久才消化過來。
至于妹妹寒霜
訃告已至,京城葉家也已知曉,可家中人并未多問,也沒有要來潿州看看的意思,只送了封禮信來。
前些日,葉秋漓拿到信時。
心口被狠狠殺了一刀。
知曉家里人,對們兩個庶不甚在乎,可不曾想,不在乎到這種地步。
侯府被削爵貶時,大哥給了和妹妹一個鐲子,還有銀票,說是長輩給的,當時還以為
不若怎樣,總歸是親。
家里人多還是有幾分在意。
可如今,終究是幻夢一場罷了。
畢竟從高嫁侯府開始,與妹妹,便只是兩枚充斥賭注的棋子罷了,能賭贏則贏,不能贏也無所謂,反正只是庶。
夜晚,董宅燈火通明。
陸府漸漸安靜了下來。
幾個院子,最安靜的,還是新月閣。
宋白晴一素袍,曾經多有些威嚴加的人,如今卻憔悴至極,外面張燈結彩,唯獨這新月閣,冷冷清清。
跪在神像面前,閉雙眼,心中不停念著咒罵之語。
原以為自己住陸懷林的和把柄,便可以反抗這爛糟的生活,反抗陸懷林可以三妻四妾,自己卻只能守著貞潔牌坊過日子的荒唐世俗。
可
心謀劃,到最后,陸懷林隨意一翻手,便將在這后宅之中。
孩子沒了。
伺候的人,除了劉媽媽。
全部被換走。
以養子為由將關在星月閣。
看似是養病,實則。
還用母家和清旸威脅。
說若他陸懷林被揭發,那宋家也別想好過,家族姻親,到時連坐之罪,誰也逃不掉。
宋白晴緩緩睜開眼睛,疲倦的眼底,早已變得麻木不仁,死死盯著供臺上的神像,眼底嗜紅。
到底憑什麼?
憑什
麼子永遠像個件一樣?
貞潔,家族,夫家,母家,任何一件事,都能為羈絆,可陸懷林就不必,他只需考慮他自己。
自己費心謀劃,可到最后,男人隨意一個理由,便能將困在后宅墻垣之。
隨便使些手段,便能做掉的孩子。
早知如此,當年就該把什麼陸清旭,陸清衍,還有匡姨娘那個賤貨生的玩意,全部弄死!
那些都不是生的!
那為何要養!
還要給他們議親辦婚事!
當年就該,把那些賤貨生的玩意弄死!
弄死!
宋白晴站起子,面部猙獰,將供臺上的香火一掃而過,砸落在地。
砰地一聲巨響。
劉媽媽在外面聽到,皺眉“怎的又開始砸東西了?”
心中無奈,有些可憐這位主子。
但糾結片刻,還是轉,決定去稟告匡姨娘。
塵雨閣如今空無一人,陸清衍南下尋醫治病,他對陸亦璇本就沒什麼兄妹誼,加之冬日寒冷,舟車趕路多有不便。
只著人送了賀禮,并未回潿州。
寒霜如今在醫館,同虞霖習武。
陸清旭說,等和虞霖練完基礎,來年開春,會有一位江湖高手來教進階之。
這個冬日,過得很是安靜。
人和一樣,冬日都需要蟄伏,養蓄銳,來年才能神抖擻。
正月十五。
潿州城花燈結彩,酒樓歌舞升平,熱鬧得不得了。
陸府闔家用了晚膳后,便自由安排玩樂。
陸清旭帶葉秋漓去看花燈,遇到買糖人的時候,陸清旭多看了兩眼,葉秋漓還揶揄他“夫君還喜歡糖人嗎?”
畢竟這些,都是小孩喜歡的。
時也吃。
陸清旭冷傲看了一眼,想起過往,沒有說話。
“要不要給你買一個?”葉秋漓說。
“不要,小孩吃的,誰喜歡?”他說。
可兩人逛完,買了不糕點,準備去醫館和大家一起聚一聚時,幾袋油紙打開,不知何時多了十多串糖人。
葉秋漓微愣,沒買這個啊?
“夫人,您和公子還喜歡吃糖人啊?”展鵬大大咧咧,拿起一串,然后遞給綺蘭。
綺蘭嫌棄,漠然推開“小孩吃的,給虞霖。”
虞霖下意識看了眼葉寒霜,又立即移開眼神,急忙反駁“我馬上十九了,再過一年便是冠禮,哪里是什麼小孩,我不要。”
恬薇笑得不行“這麼在乎冠禮,虞霖你著急娶媳婦吧你。”
虞霖年紀最小,臉皮最薄,對恬薇這麼一逗,白臉紅得不行“哎呀,恬薇姐姐,你說什麼,展大哥都沒娶呢,我還小,我著急什麼。”
“那我可快了,你綺蘭姐姐一應,我立馬就能娶,知道不?”
綺蘭面冰冷“我這輩子立志不嫁人的,你別來沾邊。”
展鵬依舊笑嘻嘻,死皮賴臉“沒事,你不嫁人,你娶我也行,我上門做你媳婦。”
說完,
還故作風地翹了翹蘭花指。
恬薇面如死灰“別說了行嗎,我快吐了。”
展鵬言歸正傳“那這糖人誰吃?”
“不吃別拿!”陸清旭冷瞪了展鵬一眼,從他手里奪回糖人,“多什麼,隨便買的,吃不吃。”
展鵬立刻噤聲。
猴子似的拿了塊綠豆糕。
默默堵住自己的。
葉寒霜沒有說話,不過瞧著眼前歡聲笑語,從未覺得如此輕松。
一江湖氣,到底自由。
只要不在那宅院之中,原來大家,能笑得這麼開懷。
“寒霜,嘗嘗這個。”葉秋漓拿了塊小的核桃給,“亦璇婚時,府里備了這個,大家都說好吃,你那日沒來,我一直記著,要買了給你也嘗嘗。”
葉寒霜心底酸萬分。
險些落淚。
好在燭火之下,泛紅的眼尾不甚明顯,很快克制住緒,點頭接過核桃,口香,心萬分。
谷老給他們每人送了個祈福荷包,里面裝著驅瘟辟邪的藥草。氣氛很快活絡輕松起來,展鵬吆喝著打花牌。
送完后,將陸清旭和葉秋漓單獨拉到廂房。
“來,這是單獨給你們的,送子符。”
葉秋漓面頰泛紅。
看著塞在手送子符,轉眸看向邊的人。
他卻很淡定。
“拿著就行。”
“我去樓上睡覺了。”
“你們年輕人自己玩吧。”
葉秋漓還在愣神呢,門外忽然出現上鎖的聲音。
陸清旭皺眉,連忙大步上前“谷老,您這是做什麼?”
“你小子是個沒良心的,拿走我特制的男子避孕之藥,男子漢大丈夫,生個孩子怕什麼,今晚給我好好生!”
“不是,谷老!您把門打開!”
接著,他立刻聞到屋有淡淡的幽香。
葉秋漓睫輕眨,忽而明白了什麼,上前小聲說“夫君沒跟阿婆說,是我暫時不想要”
陸清旭了眉骨,略有些尷尬“嗯。”
鼻尖幽香繚繞,葉秋漓察覺不對,腦袋有些昏沉“這屋里,有香?”
“屏住氣息,別吸進去,我去把門弄開。”
葉秋漓用帕子捂住口鼻。
陸清旭翻梁而上,挪開瓦片,葉秋漓看著他很快出去,再然后,門口傳來門鎖撬的聲音。
啪嗒一聲。
門開了。
葉秋漓驚訝。
陸清旭不覺為奇,要是一把鎖就能把他捆住,那他這個影剎門主,做得未免太丟人。
“愣著做什麼,出來。”
“哦,來了。”
他輕聲將門重新鎖上,湊到葉秋漓耳邊,聲音又低又蠱“這里做不方便,你都不好喊我相公,我們回聽風閣做。”
葉秋漓掐了他手一把,面紅耳赤“在外面呢,你胡說些什麼?”
陸清旭不說話,只笑,攬著腰往醫館外走。
卻不想,在門口遇見了一個悉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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