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稚一愣，眼里的迅速黯然下去。

把頭重新靠在他朗溫熱的肩膀上，一言不發。

桓羨臉冷了下來。

又是這樣。

泥胎木塑。

心間被不知名的忿怒充斥，他泄憤似地箍著一截纖細如柳的腰，大步朝前走去。

牢獄盡的一間牢室里，謝璟方端著湯藥替父親喂下。

天昏暗，過高高的獄窗打下，游走于柵欄上有如水紋流。

桓羨抱著妹妹，在牢獄三尺開來的地方停住：“蘭卿。”

他喚謝璟的表字：“別來無恙。”

聞見這一聲薛稚渾都似僵住。而牢獄里，謝璟劇烈一，不敢置信地回過了頭。

他和父親原本并不關在一的，是父親患病，陛下特許他來此照顧。他不會想到，陛下會紆尊降貴，親來看他。

更不會想到，日夜想念的未婚妻子竟就在自己的眼前，卻被陛下抱在懷里……

眼前這一連串畫面如雷電打下，他抖著，驚愕地看著兩人。察覺到上的錮松了，薛稚忙自兄長懷中下來：

“過，過來的路上有那個，才……才……”

皇兄不曾開口，磕磕絆絆地解釋。

這大抵是下意識的，還是不愿讓他在這個時候知曉和皇兄的關系。

謝氏逢此大難，自己又背叛了他，若他現在知道，該是怎樣的大打擊呢？

短暫的靜默間，謝璟已將昏睡過去的父親扶在床榻上睡下，再回過頭時，他薄微揚，牽出抹淺淡笑意：“好了，我知道了，沒事。”

“我只是在看，梔梔，好像又瘦了些……”

的確是清瘦了些，隔著扇獄門煢煢孑立著，是丹櫻一枝，臉在昏暗天雪白得像紙，卻有月似的銀亮澤閃爍其上。

他知道，他又讓為他落淚了。

這些日子，自己是不好，可梔梔在宮中，又該有多牽掛多傷心呢？他不該惹為他擔心。

薛稚鼻翼微酸。

上還披著兄長的袍子，被他抱了這一路，理里都浸進他上濃郁的龍涎香氣。再加上從前那些被他留在里的東西，此刻站在夫君面前，本就是一種鮮明的背叛。

竭力忍住了眼眶的酸，心念電轉間，桓羨已面無表地走近來，于背翳間，旁若無人地握住一只手，問：“你父親的病可好些了？”

十指相纏，都掩在袍袖下，謝璟未曾得見，先向他行過臣子禮節：

“回陛下。承蒙恩典，父親的病已好轉了些。臣剛給他喂過藥，已經睡下了。”謝璟低聲地應，雙目黯淡得好似無星無月的暗夜。

桓羨淡淡“嗯”了聲，道：“你不要怪朕。”

“朕自是相信你和你父親的。只是常、周二人供出了你父親來，事發之時朕又不在京中，難免那些個鬼蜮小人會蠢蠢。為免國家陷戰，只能如此……”

“自然，朕也是存了利用你謝氏的意圖的。越攻訐謝氏，越能說明他們心中有鬼，朕正好趁此機會將人一網打盡。眼下北境已平，皇姊很快便將押解二人自并州歸來，屆時事大白，朕自會還陳郡謝氏以清白。”

這話頗有幾分推心置腹的意味，謝璟怔怔然抬起頭來： “陛下所言，可是當真麼？”

“陛下……當真信我謝氏？”

“當然。”桓羨微微笑道，“陳郡謝氏，永為朕之臂膀，國之柱石。”

話鋒一轉，又問：“蘭卿，不會怪朕事先未有將意圖告知你吧？”

“臣不敢。”謝璟口道。

眼中淚一閃，他屈膝跪下，向著牢獄外長玉立的年輕帝王恭恭敬敬行了個端正的拜禮：“能為陛下分憂是微臣與謝氏之職。陳郡謝氏會永遠追隨陛下，擁戴陛下，不負陛下之信任。”

說來或許可笑，自獄以來，他縱然為陛下聽信讒言錯怪謝氏而氣憤，更多的卻是不被信任的失落與傷心。

眼下，陛下既說信任，他自如溺水之人得救，原本涼的心重新活了過來，滿懷熱忱，由不得自己不信。

事似乎就此峰回路轉，薛稚也愣住了：“皇兄……”

所以，是誤會哥哥了嗎？原以為他寵幸佞才會聽信讒言認定謝氏謀反，卻原來，這背后另有深意？

可，可若是這樣，那麼，他那樣對，非關謝氏，就只是報復一個人嗎……

這認知令薛稚一顆心忽冷忽熱，忽慟忽喜，連被他握在掌中的手也知不到任何溫度。

桓羨并未回應，只溫和看著謝璟：“宮中人多眼雜，朕不好久留，就先回去了。”

他掩在袍袖的手仍攥著妹妹，力道之大，幾要將手骨也碎一般：

“朕今日來，就是為的給你吃顆定心丸。你父親的病，朕會再派醫師過來的，不必擔心。”

“是，卑臣多謝陛下。”謝璟激道。

他點點頭，微撇過臉：“樂安，和蘭卿道個別吧。”

嗓音十分平靜，半點也聽不出語氣異樣。薛稚移過目，視線相撞，彼此都酸了眼眶。聲道：“我……我先回去了，你要好好保重，好好照顧伯父……”

“你也是。”謝璟道，目若流水溫脈脈，“別為我的事擔心了，好好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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