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環境惡劣,你是知道的。眼下,我也已派了人去尋他。且再耐心等等消息吧。”他放緩語氣哄道。怕擔心,沒有告訴謝璟遭遇埋伏的事。
又試圖勸:“你放心,事關社稷,我是全天下更不希他出事的人。我已下令給駐守涼州的大軍,命他們尋找,也已向西域諸國都通了書信,一定不會有事的。”
被這話勸住,淚水稍止。桓羨又嘆口氣,將人擁懷中。
“梔梔,你不可以這樣。”
“不是已經答應了和哥哥在一起嗎,又為什麼,總是想著他呢。”
“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自己也說過的,只要哥哥對你好,你就會忘了他的。你要我做的一切我都有做到,包括你讓我喝藥,我也一直在喝,我已讓步至此,你又怎能食言。”
生死攸關的事,他卻只顧忌著他自己。
薛稚眼中掩不住地掠過了一失。
勉強睜目看他,目紅如泣。卻啟笑了:“好啊。”
“只要他活著,我會遵守諾言的。”
桓羨心中微頓,為長睫所掩的濃黑雙目中也跟著一暗。已將手自他掌中出來,淡漠地起離去。
真是笑話啊。
薛稚抬起臉來,木然看著窗外已經出新芽的梅樹。
本就是為了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活著違心曲意地回來,否則,又有誰會甘心做一只籠中鳥呢。如果連在意之人的命都保不住,又為什麼要留在他邊。
之后接連數日,西北都未有消息傳來。
陸氏及其同黨的案子還在查,婚期將近,桓羨也不在此時行刑讓他們破壞了自己的興致,將案子全權予了梁王,命他慢慢查,查仔細,務必要將過去與陸氏有瓜葛的大臣脈絡都查清楚,于是從去年歲末再到新春元月,整個朝廷都籠罩在一片惶惶不安之中。
朝中畢竟曾是士族的天下,就算這幾年提拔寒人,也仍是士族占大頭。謀反案又輒牽連數族,以陸氏曾經江左門閥第一的地位,如此一來,朝中有近四分之三的員也會到牽連。
梁王為主審,私下里不免與妻子抱怨,言皇兄此舉未免太過激進,若真要將這些公卿都置一遍,只怕會激起他們更為強烈的反撲。
何令菀卻言,帝后大婚在即,他眼下命人查清,他日婚正可以大赦名義赦免那些參與不深的群臣,如此正好收攬人心。
所預料的分毫未差,不久,當梁王將所審出的員名單及案件卷宗于太極殿上呈于天子時,桓羨當著眾臣之面燒毀了名單卷宗,言過去陸氏以職務之便,群臣與其有所往來也是理之中,除參與到反叛諸人,其余人等一律免于罰。于是群臣爭頌天子賢明。
二月初八,離大婚還有二十天的一個普通的日子,桓羨終究收到了留守西北的兵部尚書沈弁的急信。
隨信件一起寄回來的是謝璟而戴的一枚玉佩,上面雕刻著山石叢蘭,系著的玉穗子也已斷裂大半,是常年佩戴所致,
信中說,這玉佩是在厚厚的流沙之下找到的,還浸著層深重的污。旁邊有許多尸,俱是北府男兒,鎧甲被吐谷渾部劫走,臟與臉則被狼啃食盡空,漫漫黃沙,模糊,實在無法辨別份。
但那沙丘附近幾十里都沒有人家,料想謝璟的尸,便在那些間。因無法辨認,只能將他們一起下葬。
找到尸與玉佩的是原本留在西北的王軍,考慮到北府軍貿然失了主帥或會嘩變,暫時未有公布。
眼下,謝璟的親信伊仞等人尚率部在西域諸國尋找,近乎離王軍控制。
桓羨看著那枚玉佩,一時心復雜。
他對謝璟其實并沒有什麼,或者說,他對除母親與妹妹以外的所有人都沒什麼,也從來不喜歡謝璟。
但此時此刻,見了他這般凄慘的死法,他亦有些惻然。心間莫名想到的,卻是他被陸韶領進東宮來為他侍讀的那個午后。
年人神清散朗,芝蘭玉樹,眉目奕奕,拜倒在空明的階下,以一種臣服的姿態,說,愿效犬馬之勞,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犬馬之勞,鞠躬盡瘁。
他的確是做到了。
伏胤又詢問是否將人的遷回來重新下葬,桓羨回過神,淡淡地吩咐:“既已安葬,便不要再打擾亡靈了。”
從涼州到陳郡,也實在太遙遠。
——
婚期一日一日地近了,大婚索要用到的一切皿輿服都已準備就緒,禮部與太常寺甚至開始預演起典禮的進程,連遠在朔州的薛承父也在進京的途中,一切似乎都已準備妥當。
然而薛稚本人對待這場重要典禮的態度卻越來越淡漠,不理他,他派了前往殿中教授典禮禮儀也不學,端的是要與他冷戰到底的態度。
事實上,自那日過后,他對的控制的確稍微松緩了一些,但仍然無法從外界得到任何有關謝璟的消息,不管問誰,對方的回答都是不知道。問他,也只說還在尋找。
知道這種事急不得,卻本能地覺得他在瞞。畢竟從前其實是很夢見謝郎的,但自那日過后,卻常常夢見年時的事,是在會稽的時候,他和泛舟湖上,他摘下荷花蓮蓬給。打在他俊朗的眉目間,眼中笑意如鏡水泛輕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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