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在京城。

老一輩的京城人是這樣的，家里有紅白事兒，都喜歡請戲班子來唱堂會。

唱完一出，換場景的時候，戲臺上的綠幕布就會拉起來。

蘇蘇小時候很喜歡爬到戲臺上，掀起幕布，看幕后工作人員布置場景，和演員們換妝的樣子。

哪怕現在己經長大，也改不了這個壞習慣，還是領著一群親戚家的小弟小妹一起爬上戲臺。

小妹問：“下一場演什麼呀？”

蘇蘇看到工作人員在搭建一個紅墻綠瓦的場景，也好奇要唱什麼，正在研究呢，就聽到背后傳來爸媽的笑罵聲。

“這丫頭在這兒呢！還跟小時候一樣，喜歡看戲臺。蘇蘇，還不快下來，跟你說了多次了，看演員換妝是不禮貌的，而且你都多大了，還跟著弟弟妹妹胡鬧，害不害臊！”

隨后就有一道溫和沉穩的男聲道：“姜小姐稚子心腸，難能可貴。”

“讓小沈見笑了。”

小沈？蘇蘇了然，是的未婚夫吧。

想掀開幕布，一看究竟。

也是剛好，后臺響起噠噠噠的鼓聲，下一場戲開始了，幕布就在面前，伴隨著由淺深的戲曲聲，緩緩拉開。

和爸媽站在一起的年輕男人，也順勢看了過來。

就像新婚之夜，新郎掀起新娘的蓋頭，臺上，臺下，真面目相對。

——那就是蘇蘇和沈徊欽第一次見面。

蘇蘇笑了，笑里帶淚：“那出戲唱的是《墻頭馬上》，墻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對沈徊欽，就是一見鐘。

后來爸媽正式介紹，才知道，這位沈爺，不是定給的那位沈爺，沈家有五個兄弟姐妹，爺就有三位。

定給的那位沈爺，實際上不樂意這樁婚事，不肯來這個宴會，所以兄長代他來跟親家解釋和道歉。

可誰能想到，蘇蘇會一眼淪陷進去，非眼前這個沈爺不要。

樓藏月猜都猜不到，竟然是這樣的開始。

是知道的，他們那個圈子，走到“男方不來參加宴會，男方家人就要代替男方來道歉”這種程度，就是人盡皆知兩家有親事。

這是怕方被外人議論，為什麼男方沒來？他們的關系是不是有變故？

樓藏月不追問：“后來呢？怎麼會變這樣？”

姜蘇末，怎麼會變蘇蘇？

京城姜家的掌上明珠，怎麼會變西城有名的“際花”？

定給弟弟的準未婚妻，又怎麼了沈徊欽沒有名分的人？

蘇蘇著煙，漂亮的眉眼低垂下來，煙霧里看，有些頹然。

“他那時候去京城還有工作，在我家暫住幾天，我總是忍不住去他，越就越喜歡，越喜歡就覺得他就是我想要的人，他拒絕，我就死纏爛打，他失意，我就趁虛而。”

混了一夜后，一切就都了套。

“我后來總是想，那可能就是暗喻吧，《墻頭馬上》唱的就是私奔，我還真就跟沈徊欽私奔了。”

確切說，是追著沈徊欽。

從京城到申城，鍥而不舍，不知廉恥。

父母痛罵敗壞門風，定的親是弟弟，卻去勾搭哥哥，這要是傳開了，姜家面無存。

蘇蘇就說，你們就當沒我這個兒，姜家沒我這個人。

改了名字，從姜蘇末，變蘇蘇，決口不提自己的份，就這麼跟在沈徊欽邊。

明明是高掛在枝頭的凰花，這些年卻活任人踐踏的野草叢。

樓藏月久久無言，只是在心里面，糾正自己之前的錯誤理解——

沈徊欽說“沈家丟不起這個人”，不是嫌棄蘇蘇門不當戶不對。

而是沈家接不了“兄娶弟妻”這種丑聞。

蘇蘇的煙滅了，輕輕笑了笑說：“我知道我活該，現在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再慘也不值得同，誰我腦呢，我朋友也罵過我很多次，世上三條的蛤蟆不好找，兩條的男人還嗎？怎麼就偏偏得是沈徊欽？”

抬起頭，看著天際的彎月，眼睛里明明釀著一汪掉不下來的眼淚，卻咬著牙，決絕地說。

“對！別人就是不行！我就是要一個沈徊欽！”

樓藏月沒覺得活該，說到底，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只是問：“你現在，后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