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為他此時還問得出這種話, 怎會嫌他臟,而且供奉上自帶清香,讓整個牢房味道都潔凈起來,但心里依舊過不去,騰地抬起頭, 滿目怒氣在到對方溫脈脈目時,又化水般,嗔地:“你問我怎麼了!你倒想想你做的事,哪一件不讓人心寒, 還有……既然早知道陛下要你命,還傻乎乎往上撞, 做牢房的滋味好啊!”
蘇澤蘭笑,“誰想做牢,可沒辦法,陛下不會放過我!倒不如順了陛下的心, 再說我也不是沒進過死牢。”
“順了他的心, 你就沒法活!”氣得別過臉去, “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腦子里想的什麼!”
“我也不知道——”他勾頭來看,一雙眸子依舊春瀲滟,笑嘻嘻地:“但臣滿腦子都是小殿下,尤其在這里,整天沒事干,想得心慌。”
只能無奈地嘆口氣,尋思這人就算上了斷頭臺,恐怕也上抹,若是不好好端起架子與他談,又被糊弄過去。
茜雪扭過頭,目不轉睛瞧著對方,沉下臉來,“蘇供奉,你猜盡天下人的心思,勞煩也琢磨下我吧,本公主現在有一堆話,就是不知如何開口。”
蘇澤蘭長長哦了聲,依舊云淡風輕,手拉對方袖,“殿下心里這麼多事,那咱們要慢慢談,也要給臣一點時間。”說著掏出上唯一的帕子,小心鋪在胡床上,道:“公主坐下吧,別弄臟服。”
他的頭發散了些,上還穿著那晚在長生殿的圓袍,披了一件琉璃藍薄裘,是前些日子怕牢房冷,托人送進來。
茜雪順勢坐下,心里擔憂他,想問又怕一出口就收不住,忍了忍,繼續方才的話題,“供奉還當我是不諳世事的小孩,也不良心,看有多事瞞住我!”
“臣錯了,臣罪該萬死。”態度好得很,一如既往地善于認錯,半點不猶豫,“無論殿下想知道什麼,臣——全都坦白。”
他目灼灼地瞧過來,神態真摯又帶點可憐兮兮,讓公主無可奈何,人生了副好模樣就是沾,自己倒像迫人家似地,是個惡人了。
“我問你——”只得垂下眸子不看對方,盯著地上黑漆漆的草墊子,問:“崔彥秀還有歐雨霖的事怎麼講?我既然來了,就心里有數,只不過不想聽一面之詞,所以才問。”
“臣多謝公主,愿意聽臣說。”
語氣變得很輕,目控制不住流連在眼前人上,公主似乎瘦了些,不會是心自己沒好好吃飯吧,細想沒幾日不見,如何就牽腸掛肚,實在比上次在死牢難捱多了,那會兒心如死灰,只比死人多口氣而已。
他想問有沒有按時吃飯,又覺得此時講這種話未免可笑,但心里確實牽掛著,天塌下來也沒多重要。
“蘇供奉,你——發什麼呆吶!”茜雪等半天也沒回答,自己又不能永遠待在這里,著急地催促,“到底還說不說。”
“說,說啊。”他瞧急了,連忙接話:“臣這就一五一十全招了。”
十七公主能來兵部,又是伍兒帶路,他當然清楚,段殊竹早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講明白,親哥哥始終不放心自己,他又何嘗不是。
兄弟之間這樣,天下有。
他也習慣,反正此生沒有任何親近之人,除了眼前的小殿下,想到這里心尖發,他明白有多痛恨權臣,在知道自己做的那麼多事后,竟然還能來到這幽暗不見天日的牢房,還會相信他,想聽清楚。
已經是出乎意料了,他尊貴無雙的公主殿下,華貴的孔雀金羽裘拖在地上,縱然在暗夜中也能讓人炫目,都不及小殿下的眸子瀲滟璀璨。
“殿下——可還記得和親之事。”不等對方回答,自顧自地:“也一定不會忘了臣在興慶殿被關了數十年吧,其實臣早就對朝堂之上沒有興趣,但卻有私心,不想小殿下和親,尚書省左仆咄咄相,非要促和親之事,臣怎能容他!”
茜雪蹙眉,不解地質問:“這些我清楚,但——為何要讓崔彥秀死,而且歐公子并不想讓我和親啊!他們畢竟無辜,搬倒左仆,也不是非要他們死!”
蘇澤蘭緩緩站起,不想看到小殿下滿臉傷心,否則會忍不住哄,背過去,淡淡道:“殿下,朝堂之上哪有無辜人,何況崔侍郎是自己愿意,并非臣迫,他本來就是一個志趣高潔,衷心耿耿的臣子,這麼做完全是為了皇家,幫助陛下奪權,公主是他的學生,難道不明白?”
“那歐雨霖怎麼說!”不依不饒,心如刀絞,不想瞧見對方上背著如此多條命。
蘇澤蘭輕笑,“殿下,歐仆收取賄賂,買賣,兒子怎會無辜,再說他對小殿下有了不該有的心思,實在該死。”
茜雪猛地愣住,似乎在哪里聽過這句話,對!陛下曾說過——蘇澤蘭對皇姐有了不該有的心思,就該死!
的心口砰一聲裂開,淚水模糊眼前影,皇弟也好,蘇供奉也罷,都變另一個人,已經不是自己所能理解。
帝王玩弄權,權臣攪弄風云,大棠還有什麼將來。
恩師崔彥秀曾經訓戒過,不忘初心,方得始終,但這些人恐怕早就沒了心。
“蘇供奉,天下之大,你認為還有多人該死?”冷冷地問,語氣不住帶有一輕蔑,“或者換個問法,你與自己的親哥哥段殊竹,還要殺多人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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