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在喚他!原來人死之后,魂魄也會做夢,想非非,他忍不住笑出來,不自覺騰地睜開眼。
一雙似水的眸子躍眼簾,里面寫滿擔憂,如云發髻上只別枚珍珠簪,那顆眉間紅痣像朱砂一般艷麗,如鮮滴在心尖。
他的心口狂跳,只是夢也知足,能看到已夠奢侈,手一臂拉懷中,恨不得進,喃喃嘆息道:“殿下,你來了,真好啊!沒想到死了還有這麼好的事,早知道,臣早點服毒算了——”
懷里人掙扎一下,輕輕了聲,“疼啊,供奉,你輕點!”
他笑了笑,小殿下氣得很,夢里還喚,手一點兒也沒松開的意思,“乖,在別人夢里就該聽話,抱一下就不了,別的還怎麼辦!”
別的——十七公主被摟得上不來氣,這人估計還糊涂著,說話也口無遮攔,用勁推了下,出兩只眼睛瞧對方,紅紅臉頰,噗嗤一笑,“供奉,你仔細看看,如今是在哪里!”
他愣住,雙手的太真實,夢里對話也不可能如此連貫,意識逐漸清晰,猛地反應過來,越過公主臉龐,看清整個馬車部,一盞蓮花燈燃在案幾上,旁邊還放著鎏金春燕銜花香爐,而自己披琉璃藍孔雀裘,膝蓋下是兩個纏花手爐,怨不得渾暖洋洋。
居然沒死!明明吃了花影落!
他這輩子從沒算過一件事,不知哪一步出了問題,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怔怔地瞧著對面人。扆崋
茜雪被滿臉懵的蘇供奉給逗樂,這幅傻乎乎的模樣還真可,先是嗔地哼了聲,故意別過臉去,佯裝生氣,“怎麼啦,我們堂堂的蘇供奉卻被一個小子算計了,心里不服氣吧!”
他張張口,顯然還想不明白。
公主眼波過來,眉間微蹙,卻帶著一點小得意,指尖一顆棗紅藥丸,道:“供奉一定在想,吃了花影落為何能活,那是因為真的花影落——在我這里啊!多虧了矅竺機靈,沒辜負我的囑托,才能把真的毒藥換出來。”
“可是——殿下如何得知,臣有花影落在上?”
“你還好意思說!”氣得撅起,隨手將藥丸扔進香爐中,炸了個火,接著道:“都是拜你所賜,蘇供奉心思也太深了,當年想自殺,卻對我說殺了人,到最后都要把我算計進去,你想死在我手上,休想!我那天就聞到你上有香氣,與崔彥秀在獄中的味道一模一樣,現在想起來,當日晚上我去瞧他,之前看到消失在街角的馬車就是你,所以才懷疑,可不是被我猜到了!難道這一輩子只許你算計我,就不能我猜中一次!”
小殿下越說越氣,臉龐連著脖頸都泛起,繡金鵝黃襦由于方才的摟抱,領口散了半邊,出一抹子雪白,實在得人移不開眼。
蘇澤蘭垂下眸子,不敢再看過去,如今可沒時間心猿意馬,曉得對方設計讓他炸死,選在元宵之夜是為了躲避金吾,好出城方便,但此舉太冒險,萬一敗,勢必連累公主。
“殿下別氣,左右都是臣的錯,但殿下不該跟著來,太危險了。”他說著挑起帷幔一角,想要觀察地勢,冷不防卻瞧到親哥哥段殊竹騎在竹影瑤上,滿面春風地笑,“哎呦,蘇大人醒了啊?還以為你歸西了吶!哥哥連墓地都給你挑好了。”
蘇澤蘭終于恍然大悟,公主早就收服了段殊竹,所以有底氣帶自己逃出長安。可小殿下如何能做到,竟讓老謀深算的樞院主使安心,只憑自己留下的那張繡帕,至多轄制一下,絕無別的可能。
他緩緩回過頭,仿若不認識似地看過來,迎上公主清澈明亮的眸子,聽對方揶揄地問:“供奉,還當我是雪蘭湖邊的小孩嗎?即便是,經歷過這些,也不可能總不諳世事了。”
笑嘻嘻地靠過來,眉宇端莊秀,“依我說,人最重要的是不可有貪念,想要得到一些,便要學會放棄一些,好比我如今仍是大棠的十七公主,但卻不再是帶有免死詔的公主了,那份詔啊,我已經還給陛下,換來段主使以及家人的免死金牌,反正那也是個麻煩,很值得啊!”
蘇澤蘭長出口氣,就知道公主做出了犧牲,放棄的是登上皇位的可能,得到自己的命。
他倒不覺得自己的命能如此重要。
馬車仍在顛簸,吱吱呀呀,想必已經走出長安,他瞧著,確實不再是一個小孩了,腰肢輕擺,鵝頸修長,眼角藏著風,像朵從寒雪里綻放的迎春花,鮮迷人。
而那紅櫻櫻的,艷無比,他嘗過吧,這會兒看著就覺得僭越,以前竟有膽量吻上去。
茜雪被他看得低下頭,不自覺害,眼睛瞟著前邊的春燕香爐,幽幽道:“供奉,咱們這次出去得匆忙,沒有準備,到了金陵,先住段主使家吧,以后——”
說著咬,以后這兩個字太惹人遐想。
蘇澤蘭心尖融化,此此景夢里也不敢出現,算來算去,失算的是小殿下的心,將裘披到對方肩上,雙手一攏,溫又了懷,他俯下來,呼吸不穩。
“殿下,咱們有自己的家,何必借住。”
茜雪吃驚,抬頭問:“真的?”
“嗯。”他笑起來,漂亮的桃花眼萬縷,又了那個萬種的蘇供奉,摟著懷里人說:“臣在金陵早就有房屋,上次給小殿下說可以去臣的家鄉時便買了,屋子不大,但收拾一下也能住,屋前屋后種滿了海棠花,院子里還有個小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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