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中家臣幾人？”

祁瀚乍然聽見這句問話， 愣了愣。

但他還是答了︰“回父皇，應當一共有一百二十七人。”

晉朔帝︰“天下臣民有幾人？”

祁瀚沉默片刻︰“……難計其數。但去歲戶籍報上來，約是七千萬余人。”

晉朔帝又問他︰“太子至今日， 大小事務， 理過多樁了？”

祁瀚不自覺地彎了彎背脊︰“……十九。”

他尚年，手中掌得的事務並不多， 就這還是晉朔帝大放放權， 任他去歷練的結果。

晉朔帝垂眸， 面上沒什麼緒︰“太子再看朕的案頭， 奏折有幾？”

祁瀚抬頭一瞧，一時間也說不出來︰“……百十來封？兒臣說不準。”

晉朔帝站起︰“隨朕來。”

祁瀚只能跟了上去。

約莫半炷香後。

晉朔帝與祁瀚都換了一勁裝， 立在宮中的演武場之。

“太子會使什麼？”晉朔帝立在那裡， 宛如一座大山。

祁瀚低聲道︰“刀。”

“那便取刀。”

祁瀚瞳孔驟然，驚駭道︰“兒臣不敢。”

在晉朔帝跟前舞刀弄槍， 他就算是親兒子，也能被當場死了。

晉朔帝︰“拿著， 都未曾開刃。”

祁瀚深吸一口氣，知父皇的旨意不可違逆， 於是這才堪堪走到那兵架旁，選了一把大刀出來。

他心下一時間夾了無數雜緒。

父皇要做什麼？

教他功夫？還是要考校他？父皇會用什麼兵？他約記得負責起居注的史，曾記錄過父皇會使長槍，別的他便不知曉了。他其實也從未見過他那正襟危坐的父皇手。

若是長槍，豈不是一個照面，就能將他的兵挑飛？

祁瀚腦子裡還想著呢。

而晉朔帝已經隨手出了一把扇子。

那扇子與普通的沒什麼兩樣，看著便不像是一樣兵， 只是兩邊的扇骨，似是用銅或是鐵鑄的。

不過祁瀚見狀倒是松了口氣。

他知兵家常說， 一寸長一寸強。因而戰場上，多是用長槍致勝的。

祁瀚一抿，頭一回生出了這般大膽的心思，他道︰“兒臣鬥膽……”

然後提刀上前，橫劈豎砍。

他的力氣比起早兩年，已然大了許多，形也都穩當了。

只是不過一個照面，晉朔帝展扇一擋，腕力強勁，震得祁瀚的手都有些不自覺的發麻。沒等祁瀚反應，晉朔帝轉手肘，扇骨重重擊在了祁瀚的背心。

那一瞬間，祁瀚隻覺得眼前一黑，口一悶，像是要將心都吐出來了。

他整個人也控制不住地摔跌在了演武場上。

而晉朔帝立在那裡。

若非是穿著勁裝，便還要如那翩翩君子一般。

晉朔帝眉都沒一下，他道︰“再來。”

祁瀚流下了幾滴汗水。

他不敢懈怠，於是立即爬了起來。

否則父皇怕是要問他，連將軍都為他做老師，為何還這般羸弱無力？

晉朔帝︰“你口的傷未好，朕讓你一隻手。”

祁瀚深吸一口氣，他咬牙關，注視著晉朔帝，想要從他上尋出幾分破綻來。

但依舊不過一個回合。

這次扇骨在了他的脖頸上。

晉朔帝︰“再來。”

這次扇骨在了他的臉上。

祁瀚角都流了點。

祁瀚茫然了一瞬。

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厲害了，原來卻還是不值一提麼？

晉朔帝扔了那把折扇，從孟公公手中接過帕子，作不不慢地了下手指。隨後方才道︰“去請個太醫來。”

祁瀚臉上臊紅︰“不，兒臣不必，……兒臣口的傷並未裂開……”

晉朔帝沒應聲。

不多時，太醫來了。

跪在地上，巍巍地為祁瀚看了看口的傷︰“回陛下……太子殿下口的傷將將大好了，並無什麼妨礙。”

祁瀚登時將頭埋得更低。

他本還想以此做籌碼，只求得他父皇心半分。如今倒好……

然而晉朔帝卻好像本不在乎他瞞傷勢的事。

“太子的臉呢？”晉朔帝問。

“臣給太子開一個玉膏，每日裡上三回，自然就消了。”太醫道。

晉朔帝卻道︰“什麼？留兩日。”

太醫都聽得傻住了︰“是、是。”

祁瀚如今沒有鏡子，自然見不到自己被了個什麼模樣。

晉朔帝道︰“下去罷。”

太醫只能應了聲，又提著藥箱趕走了。

晉朔帝轉過來︰“太子每日還要多扎幾個馬步。還有這手刀法……實在使得難看。自去請伍將軍教教你。”

祁瀚︰“……是，兒臣知道了。”

晉朔帝這才轉往外走。

孟公公等人自然連忙跟了上去。

祁瀚這時候抬起頭來，向晉朔帝的背影。

男人的形高大，那巍峨的殿門都要被他周的氣度一頭。而那殿外落進來的，披灑在他的上，使得他的影看上去，更讓人說不出的敬畏臣服。

“太子如今能握在手裡，並握得穩當的東西，實在之又。如此這般，又怎攀折得下來那枝上的寶珠？”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地飄了過來，落在祁瀚的耳中。

祁瀚一怔，攥了手指。

他在那裡坐了良久，殿外都沒有人了，他還是叩伏，咬著牙道︰“多謝父皇教我。”

教我還要蟄伏。

晉朔帝的話，無非便是指他力量實在還過於弱小……

是……

我還護不住表妹。

縱有萬般不甘，但祁瀚還是牢牢了下去。

他起後，先去了一趟惠妃宮中。

他已經有許久不曾拜見過自己的母親了。

惠妃如今穿戴比之往日，更要富貴些，但形容卻不知為何憔悴了些。

先驚聲問了祁瀚上的傷痕，祁瀚自然隻說了是晉朔帝親手教了他功夫，還他在京中養子，嶽州的事由大皇子去了。

惠妃聽到這裡高興不已︰“恐怕是要讓你去六部辦差了……”

祁瀚應了聲︰“興許吧。”

那廂蘭姑姑端了點心茶水來，祁瀚卻一口也未用，他忍不住道︰“我想請母妃辦一件事。”

“何事？”

“與小姨母和姨夫說上一聲，不要這樣早便為表妹定親。”

惠妃臉驟變︰“你何意？”

祁瀚抬眸看︰“母妃不是知道麼？早年間，母妃不是也這樣打算的麼？”

“不……不，如今不一樣了。”惠妃咬牙道，“如今不了，隨便誰都好，就是不。這話也不能與你父皇說……”

惠妃是不得鐘念月給他兒子做側妃的，可是那也只能想想罷了。若真要這麼乾，晉朔帝第一個就能死。

祁瀚冷了臉︰“為何不？”

惠妃別過臉︰“你莫問了，總之是不的。我自會為你再挑其他的子，家世未必會比差。定會勝過莊妃為三皇子挑選的人……”

卻是太不了解他兒子了。

他那叛逆早早種在了骨子裡。

旁人不要他做什麼，他便偏要做什麼。

祁瀚隻道了一聲︰“我知曉了。”

他起道︰“過兩日便是殿試了，我想請母妃將表妹邀進宮來，若是母妃不願意，那我便自己想法子吧。”

惠妃驚愕地著他的背影。

怎麼回事？

他往日明明不喜他這表妹纏著他啊！還是三番五次說好話，他方才肯低頭。

等祁瀚都走遠了。

惠妃才恨恨一絞帕子︰“不如想個法子……”“什麼法子？”蘭姑姑怯聲問。

惠妃冷笑一聲︰“陛下遲遲沒有手，但將我這外甥捧在掌心是事實。如今你以為是個香餑餑麼？不是。我瞧是個燙手山芋才是。不是與三皇子不合麼？若能將嫁給了三皇子。陛下必然大怒，三皇子再無競爭之力，於太子再無半分阻礙。而鐘念月……也不了太子的心頭好了。”

蘭姑姑卻沒應聲。

這幾回太子來宮裡，都總覺得太子殿下似是有了極大的變化。

有種……好似那外頭披著的皮，和裡頭渾然不是一的覺，倒越發、越發像陛下了。

若是娘娘真這樣做了。

太子知曉真相那一日會不會翻臉呢？

又或者……太子本不管鐘念月是不是了弟媳呢？

蘭姑姑打了個哆嗦，心道我一定是想多了，想多了……

沒兩日，便到了殿試。

惠妃自然是不肯去接鐘念月宮的，但宮裡的馬車還是停在了鐘府門口。

鐘念月早知晉朔帝與有著約定，說了殿試時，要帶大殿去瞧。自然也不覺得奇怪。

披風一攏，就上了馬車。

等那廂太子的人來接時，自然撲了個空。

太子的長隨苦著臉問︰“出府了？那去哪裡了可知曉？”

鐘府下人一問三不知。

可把長隨愁壞了。

這廂鐘念月了宮中，自然是門路。早早便先了大殿裡等著。

大殿的高階之上，以屏風切割為前後兩個區域。

前頭擺了龍椅，後頭還擺了一張榻。

晉朔帝進來時，鐘念月便坐在那榻上，正百無聊賴地玩腰間掛著的珠子呢。

他不知為何，口窒了窒，似是覺得這殿空氣不大通暢似的。

“念念。”晉朔帝出聲。

想要問，太子到長公主府上，都與說了什麼。

但話到了邊，又頓住了。若是太子並未與說這些，他一開口，不反倒提醒了？

那廂鐘念月聞聲抬起了頭。

而孟公公走在後頭，將鐘念月的面容收眼底，實在忍不住道︰“奴婢若是陛下，自然也舍不得為姑娘挑夫婿。這世上的人，哪個有陛下好呢？”

晉朔帝步子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