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至一半的時候, 突地頓住了。
“是出什麼事了?”三皇子當先掀起了車簾。
馬車旁的衛當即回了頭︰“殿下,沒出什麼事。”
隊伍要疾行,自然沒有那樣多的講究和陣仗, 大皇子與三皇子共一駕馬車之中, 大皇子聽見聲音也掀起了車簾。
他頓了頓,道︰“是父皇下令停下的?”
衛應了聲︰“是。”
大皇子的目遠遠地投了過去。
卻瞧見了怪異的一幕。
只見他那父皇, 緩緩下了馬車, 隨即站在馬車前, 不了。倒好像……好像那馬車裡還有個什麼更了不得的貴重人, 連他父皇都要避一避似的。
大皇子心下失笑。
我真是荒謬。
父皇那般人,誰會令他退避呢?
這廂晉朔帝長玉立於馬車前, 除了近衛外, 眾人隻瞧得見他的輕,卻並不知他說了什麼。
晉朔帝是在問馬車裡的人︰“如何?可合?”
“肩部寬了些, 大致是合的。”鐘念月的聲音慢悠悠地隔著那道車簾傳了出來。
晉朔帝低低應聲︰“嗯,下回就更合了。”
鐘念月也沒問他下回怎麼就更合了?由香桃伺候著, 三兩下就換好了裳。
書容捧了面鏡子給照了照。
因年紀尚輕,這個年紀的男本就因著廓還未完全長開, 都會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看上去倒也就不奇怪了。
但鐘念月還是不滿意。
“臉太白了。”喃喃道。
這要是放在電視劇裡,都要被嘲的!
一看你這就不走心嘛!
“要是有就好了。”鐘念月說罷,抬手叩了叩窗,“陛下,好了。”晉朔帝方才轉過,重新將那車簾掀起來, 進到裡頭去。
一見鐘念月端坐在那裡,頭髮還披散在肩上呢, 瞧著倒更像是穿了兄長裳的小姑娘。
晉朔帝眸微,卻是什麼都沒有說。
“陛下會梳頭麼?香桃和書容一貫隻伺候我,還不大會梳男子的發髻呢。”鐘念月道。
說罷,想了想,又覺得晉朔帝平日裡也是眾人伺候的,自然也不會。
探出子,一手都搭在了那簾子上︰“我問問公公,孟公公定然是會的。”
外頭的孟公公聽見了聲音。
他的確是會的。
只是他剛一張,猶豫片刻,又閉上了。
孟公公如今學得相當的聰明,但凡扯到姑娘的事,他殷勤多了,未必是好事。
果不其然,孟公公這一停頓,便聽得裡頭的晉朔帝道︰“拿梳子來。”
鐘念月︰“陛下會?”
晉朔帝“嗯”了一聲,卻是並未直說“會”還是“不會”。
晉朔帝其實極喜歡這樣的一段路。
將鐘念月帶出京城,自然也就從那鐘府中剝離了出來,好似這小姑娘當真隻屬於他一人似的。
的食住行,上的一點一滴,都要倚靠他來完。
晉朔帝的侵佔從中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車廂裡,書容戰戰兢兢地低下頭,雙手捧著梳子呈到了晉朔帝的跟前。
晉朔帝接過了梳子,道︰“坐好。”
鐘念月頭也不回︰“不是坐好了麼?”
晉朔帝眼底掠過一。
他出手,攬住了鐘念月的腰。
鐘念月︰?
隨即晉朔帝手上一用力,便如同抱什麼小一般,輕易將鐘念月抱了起來,然後按在了他的上。
鐘念月一坐上去便察覺到不對了。
這馬車是皇帝坐的,馬車裡自然都布置得分外用心,那坐的地方便都裹了起來,坐上去松溫暖。
可這會兒……
鐘念月沒好氣地道︰“有些硌。”
晉朔帝按住了︰“不許挑。”
鐘念月便隻好按了兩下他的。
一下正按在那上。
這下好了,連手也覺得硌。
晉朔帝倒是神不變,連哼都沒有輕哼一下。
鐘念月同他商量︰“不能我自己坐麼?讓我坐下頭也行,拿個墊子給我就是了。”
晉朔帝︰“噓。”
鐘念月︰“……”
晉朔帝這會兒已經抓住了的發,先給梳順了些,隨後才準備將一小半的發扎在腦後。
晉朔帝的這雙手,批過奏折,握過刀劍長槍,卻從未給誰梳過頭。因而難免作生疏。
鐘念月︰“嘶。”
“扯著我頭髮了。”道。
晉朔帝抿了下︰“朕再輕些。”
香桃愣愣地著他們。
而書容此時連看都不敢看,總覺得姑娘這般,似是踩在那至高無上的皇權的頭上作威作福。
馬車緩緩地轉車,重新向前行去。
而晉朔帝還未給鐘念月梳好頭。
原來這竟還是一門大學問。
晉朔帝心道,一時更較真起來了,一定要給鐘念月梳好頭才是。
鐘念月就這麼被揪了好幾下。
頭髮是現代人的寶貴財富不知道嘛?
揪禿了上哪兒植發去啊?
鐘念月實在忍不住了︰“陛下往日沒給皇子們梳過頭嗎?我今個兒是頭一個讓陛下拿來試驗的?”
晉朔帝氣笑了︰“除了你,哪還有第二個能朕親手梳頭?”他頓了頓,方才又平靜地道︰“皇子自然不同。朕是父,也是皇。與他們太過親近,並不是好事。”
鐘念月了自己的腦袋,想頭髮還健在否,卻是恰好和晉朔帝的手撞了下。
鐘念月蜷了蜷手指,這才往回收。
晉朔帝見狀,垂眸一下捉住了的手,道︰“怎麼?怕朕梳得不好?”
鐘念月︰“難道不該怕?”
頓了頓,又道︰“為何不是好事?”
“骨子裡失去了兇,是守不住江山的。”晉朔帝倒也並沒有要糊弄鐘念月的意思,當真這樣解釋了一句。
隨後方才松開了鐘念月的手。
鐘念月覺得有點怪異。
自個兒了自己的手背。
心道,哪裡是這樣呢。
倒覺得,好似是因著晉朔帝不會親近別人,也不會去別人。
晉朔帝到底是給鐘念月梳好了頭,還給戴了一頂玉冠。
鐘念月︰“我要金的。”
晉朔帝︰“這頂不好麼?朕親手選的。”
鐘念月︰“金的富貴。”
晉朔帝︰“……”倒是個小財迷。
不過鐘念月說完,便很快就後悔了,道︰“算了,隨便拿個什麼東西就是了。青州遭大水,哪裡還有別的心思呢?”
晉朔帝笑了下︰“嗯,念念心有百姓。”
鐘念月倒是被他一頂高帽戴得不好意思了起來。
晉朔帝用一支不大起眼的簪子,將的發固定住了,道︰“讀書罷。”“念念既憂心百姓,就該再多讀幾頁治水論。”
鐘念月兩眼一黑。
晉朔帝行路途中卻也仍有許多事務要理,無數快報被送到了他的案頭。
但如今這案頭麼……
馬車縱使再寬闊,裡頭能擺下的桌案也就那麼大。只見它分作了兩半,一大半和一小半。
那一小半上,便堆著晉朔帝的快報奏折與兩三本古籍,堆得高高的,幾乎要連那筆、硯臺都放不下了。
另外一大半,就擺了一本治水論,鐘念月半趴在那桌案前。實在是鳩佔鵲巢,作威作福啊不是。
鐘念月忍不住轉頭掃了晉朔帝一眼。
晉朔帝正襟危坐,神都不變一下,毫沒有因為的過度霸佔,而出不快之。
這人當真是個極合格的皇帝,無論何地,都毫不影響他理政務的效率。
“又是哪裡讀不懂了?”晉朔帝突然抬眸問。
鐘念月暗暗嘀咕,他對的目這樣敏銳麼?
鐘念月忙指了指書上的一行字。
晉朔帝道︰“過來,朕教你。”
鐘念月︰?
瞧了瞧讓自己到一邊去的晉朔帝︰“陛下那裡得很,我不去。”
晉朔帝看著,隻低聲重復了一遍︰“念念,過來。”
鐘念月︰“我坐哪裡?”
晉朔帝指了指自己的。
鐘念月︰?
你不對勁。
晉朔帝坐在那裡,形巍峨,他聲道︰“念念,求人該要有求人的態度。”
求人的態度就是坐你上嗎?
那也不對啊。
那不得是跪著求嗎?
晉朔帝輕嘆了一聲︰“過來,快些,天漸晚了,一會兒便沒功夫了。”
鐘念月挪了挪,將自己卡在了桌案前與他膝蓋前的隙間。
晉朔帝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倒是沒有多說什麼,隻指著那行字,道︰“十裡開一水門,更相回注,是沉沙固堤之法,越到下遊,便越見黃沙。”
正如晉朔帝所說,天漸晚了。
晉朔帝同說完沒多久,他們一行人便暫且扎營歇息了。
也就是這時候,三皇子方才見著了。
三皇子可以說是見鐘念月見得比太子還要多的人了,哪怕鐘念月換了裳,他也一眼就認了出來。
“你、你你怎麼會在此地?父皇怎麼將你也帶來了?”
鐘念月一點頭,低聲一“唔”,道︰“是啊。”
三皇子皺眉道︰“來拖後的?”
鐘念月搖搖頭。
我如今治水論都讀完五頁啦,多麼牛,你一頁都還沒讀過呢。
三皇子用力抿了下︰“又要我給你烤麼?”
鐘念月原本是沒有這樣的想法的,但他自己都送上門來了,於是一點頭道︰“那便多謝殿下了。”
三皇子冷嗤一聲。
倒也沒說烤還是不烤。
那廂大皇子注意到了靜,隻覺鐘念月實在是個生面孔,便忍不住走了過來,沉著臉問三皇子︰“這是何人?三弟,是你帶來的?”
還自以為抓著了三皇子的錯。
不過三皇子荒唐也不止一日了,也難怪他這樣想。
三皇子面古怪道︰“不是我帶來的,是不知道使的什麼法子自己來的。這是……”
不等他說完,鐘念月一指自己道︰“叔叔。”
大皇子一愣。
鐘念月理直氣壯,眼楮都不眨一下︰“別看我面,輩分卻是比你們高。”
晉朔帝立在不遠,輕笑了一聲︰“嗯,確實是要高一些。”
孟公公聞聲心下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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