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心中混而復雜,但他比霆鈞好的一點是看得清形勢,而且凡事留有余地。
就像當初,能在家與念家不對付的形勢下,還能與念景維持幾分友,就可見他為人并不算很差勁。
凡事要留有余地,也是應該的。
兩個多月前凌家與陸家先后出事,麒心中驚疑不定,還不知父親為何那樣驚恐,如今算是徹底心如明鏡了。
家完了,麒心中非常清楚。
如果當年事剛出的時候,父親能夠站出來懺悔認罪,雖然上層一定會雷霆之怒,但或許當年會看在大伯父和老爺子的面子上,不會牽連家,只會罪罰父親一人。
可惜。
禍事一埋二十年,年或白骨,罪孽如何消除?
麒心中空前絕。
父親的路早就完了,而他自己的青云路,也就到這里了,徹底結束。
有那麼一瞬間,麒心中恨的。
恨父親的糊涂昏聵,恨他二十年的不作為。
這句話雖然沒道理也沒良心,但這一回,他的的確確被父親連累慘了。他才28歲,一個男人正值風華正茂的年紀,他的路本該曠野開闊,大刀闊斧,他不該停在這里。
可惜。
麒心中各種滋味,而后又一聲輕笑。
想他不愧是霆鈞的兒子,這種怨天尤人的想法都與霆鈞一脈相承。
細想想,有什麼可恨的?
麒一出生就了家的權勢和庇蔭,前半生風無比,一帆風順,不過是提前支了他的好運和前程罷了。
算了,算了……
麒自己都說不清自己在想什麼了,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繼續不作為了。
塵不在系統,有些事他不知道,但麒的神經是很敏銳的,上一回那個任務,十有八九……
想到這里,麒心中就一陣滾燙愧。
上一回的任務本不該有他的,是容部臨時調了他過去,當時他或許不明白,現在知道了前塵往事,心中愧不已,也激不已。
容家早就知道家犯下的罪責了,現在是,或許是……能撈一個是一個。
麒心中陷空前絕后的困境。
這一天,家等來了一個人。
塵看到淮的時候,心臟不輕不重的往下一沉,有種詭異的直覺……淮是來給時潯傳話的。
夫人看到兒和婿回來,頓時一掃多日來的霾,心特別好,但就算是也看出來了,兒和婿應該都知道了。
“媽媽,我沒事,您別擔心……”淮輕輕拉著母親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乖乖一笑:“我和寶寶都好著呢。”
夫人看兒眉宇之間雖有輕愁,狀態看上去卻還行,就知道兒并沒有強歡笑。
時潯和傅瑾年一開始是要瞞著淮的,奈何淮太聰明,本瞞不住。
眼看事僵持住了,淮就找到了時潯。
淮將那支錄音筆拿出來的時候,眾人神都變了變。
“潯潯說……”
淮將錄音筆放到了桌子上,發出一聲很輕的悶響。
抬頭,看向霆鈞。
“說:上一輩人有上一輩人的恩怨是非,那個時代的是非功過沒有參與,也無權干涉,個中是非評判,有一天,自有人會與你當面評說。”
霆鈞一瞬間盡褪!
“這支錄音筆,沒有外傳,沒有留存。”
淮看著霆鈞:“接下來,你要如何做,你就如何做。”
霆鈞眼前一晃,頓時天旋地轉:“……”
淮面無表,聲音也淡淡的:“不是你,從不騙人。”
客廳里一陣死寂,只剩下霆鈞重混的呼吸聲。
“有些事,沒有拿定主意,不會說,一旦說了,就不會反悔。這份錄音,沒有備份,沒有上,家的事,不會再干涉。”
淮盯著霆鈞:“接下來,你想怎麼做,都不干涉了。”
霆鈞不敢置信:“怎麼會……”
他害了時潯的父母,時潯怎麼可能會放過他?
如此……心?
時京墨的兒,難道會如此……不懂事?
他不信……
塵深吸了一口氣,拿起錄音筆,收了起來。
淮轉頭看向他,聲音和緩了一些:“潯潯還有一句話要我告訴你,不過我想,你應該明白的的意思了……”
塵艱難的點了點頭,心中無比沉重。
“……我明白。”
“什麼意思!……究竟什麼意思?!”霆鈞語氣里抖而破碎,已經不堪一擊。
“意思是,不追究了,放過你了。”麒說。
所有人都明白的一句話,就這樣被麒說了出來。
霆鈞終于癱在了沙發里,抬手捂住了臉:“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麒聲音不可抑制的拔高,抬手一指塵和淮:“為了他!為了!為了父親當年曾九死一生才救回來的戰友!”
麒終于抑制不住的抓住了霆鈞的肩膀,低聲怒吼:“父親,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家已經沒路走了!時潯……給我們劃出了一條路!你還不明白嗎!”
霆鈞臉一陣灰白,眼里一片潤。
半晌,他閉上了眼睛:“……我去自首。”
麒雙手一僵,心頓時狠狠地沉了下去,痛地不行,雖然這段時日以來,他每一天都無比希父親能夠悔悟,能夠自首,可真的聽到這一句話,真的走到了這一步,麒心中卻狠狠一痛。
畢竟,這是他的父親。為人子,著父親去自首,真的……不孝。
麒僵了僵,無力的垂下了手。
“麒,去檢舉吧。”
沉默中,傅瑾年淡淡的說了一句。
眾人一怔,接著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霆鈞無論如何是保不下了,麒……能救則救吧,至于能救到哪一步,就看他的造化了。
逢君看了一眼傅瑾年,心中輕嘆。
傅瑾年會說這一句,必然也是時潯的意思。
這世間,從來不缺至善之人。可如果沒有金剛杵,就莫要施菩薩心,駕馭不了善良,必然會因心而生禍。
大善之人,必有雷霆之氣。
時潯,就是這樣的人。
以退為進,誅心為上。
這一手破局,實在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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