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爐中升起裊裊白煙,將他與窗前負手而立的年輕帝王隔開。
“臣晏書珩,叩見陛下。”
玄帝王緩緩回頭,一張仍帶著年意氣的面容在煙幕中時時現。
這是南周新帝,李霈。
李霈年十九,在大周三任帝王中是最年的,“朕與月臣說過多次,你我之間,不必在意這些繁文縟節。”
晏書珩不卑不:“陛下是天下之主,天威不可侵犯。”
李霈目灼灼,上前扶起他:“這些話說給那些老古板聽聽即可,你我私下不必如此拘束。”他看向滿桌案牘,“這奏折每個都需朕批復,但每個又不能僅由朕批復。往后月臣任中書令,朕總算得以息!”
小皇帝是在屈,暗指世家當權,他邊除晏書珩再無人可用。
中書令一職能落到晏書珩頭上,有晏氏權勢在起作用,亦是新帝促的結果,相比任用老謀深算之輩,年輕又算志同道合的晏書珩更能助他坐穩龍座。
晏書珩深知此理:“臣既回到健康,定會全力助陛下就大業。”
新帝淡淡一笑,隨手拿起一本折子:“正好朕有一事遲遲下不了決定。此前有朝臣提議收編魏興上庸一帶流民,閑時耕作,戰時殺敵。此事最終落在剿匪有功的宜城城主李壑頭上,但茲事大,還需有世家在背后支持。朕想著不如給晏氏,你族弟晏沅恰好有領兵之才。”
年帝王生了雙狹長眸,眼尾微微上挑,便是和善微笑時也顯得像在懷疑試探:“月臣意下如何?”
“沅。”晏書珩念著這個名字,語氣頗意味深長,他陡然想起一件事。
兩年前,在南時。
阿姒不記得他們三年前曾遇到過,看他的目茫茫然,卻在見到沅時雙眼微亮,拉著姜珣追問:“那是誰。”
晏書珩收回思緒。
含著笑的眸子看向李霈,多了些不可捉的深意:“臣認為不妥。”
李霈長指輕點奏折:“朕本是想著晏氏最為合適,畢竟若是落到旁人之手,月臣豈不是為他人做嫁?”
晏書珩知道這位新帝自不得帝心,十二歲前是在冷宮長大。這樣的人要麼極易輕信旁人,要麼戒心極重。
李霈顯然是后者。
雖說皇室權柄被世家分走大半,但李霈非昏庸之流,如今還有許多事要借助這位年輕帝王之力,與其瞞著,不如坦誠。便道:“此事其實是臣在背后推波助瀾。如今京口有建康王的兵馬,荊州及江東有祁氏鎮守。但荊州以西、魏興以北卻是空乏,若胡人再度進犯,無論從京口還是下游調兵,都會顧此失彼,因地制宜收編兵士才最合適。李壑心懷家國又是寒門出,若得重用,定會效忠陛下。”
此話明面上說的是兵力分布,實際上是暗示李霈——朝廷亟需在上游有一支可平衡祁氏兵權并震懾建康王的兵馬。
李霈頗容地頷首:“月臣為朕籌謀良多,朕才更不想讓你白忙活,你我的利益,從來不是此消彼長的關系。”
晏書珩:“臣明白。”
這一番對話算是把彼此拉到同一條船上了,但這遠遠不夠。
還需降低祁氏和其余世家的戒心。
祁氏父子并非庸庸之流,若皇帝極力推舉晏氏的人,他們豈能不疑心晏書珩要與皇帝聯合打祁家?
同樣,皇帝能對晏書珩“推心置腹”,必也能與祁氏“共治天下”。甚至他還可以離間祁氏與晏氏,讓他們兩敗俱傷,再扶持其余世族。譬如陳妃母族潁川陳氏。
晏書珩繼續道:“臣認為,舊殷氏部將殷犁素有領兵之才,可協助領兵。而新城郡大族顧氏曾為流民捐糧,且族中財力雄厚,由顧氏主導此事,于陛下、于朝廷局勢、于顧氏皆有好。”
這便是當初他募糧的用意。
此事及多方利益,與其冒著各世家忌憚又耗費晏氏族力的風險,不如先把這塊給了顧氏。只要關鍵環節有他的人,就不必擔心大權旁落,待熬過開頭最難的一段時期,便可在顧氏和其余世族斗得筋疲力盡時用計奪回。
晏書珩說罷,對上年帝王笑里藏著試探的眼,緩緩笑了:“但臣亦是俗人,自也會考慮家族和臣的利益。”
皇帝挑眉:“那為何不愿讓你族弟去協助顧氏接手此事?殷犁雖是你叔父舊部,但他畢竟不姓晏!”
晏書珩卻是微微一笑,審慎道:“臣的利益,便是晏氏的利益。”
皇帝明白了,此事涉及家族權柄之爭,晏書珩不希晏沅在其他方面得利,威脅他準下任家主的地位。
正好,相比羽翼未的晏沅,晏書珩能帶給他的利益更大。
忠誠和才干難以兼得,與其為了追求同謀者的忠誠而任用庸才,不如和有才干的明人共謀,好各取所需。
“原來這便是月臣的私心,那朕自也要對你偏心些。謀兵不止需要拿得兵的人,更需要能看懂兵書的,你手下門客幕僚諸多,挑幾個信得過的,朕給他們幾個職來督辦此事。至于別的難,”皇帝微微笑了,眼里的狡黠讓他頓時像個十九歲的年郎,“月臣會想辦法的,對吧?”
晏書珩與新帝談罷,又下了會棋,這才出宮,剛到宮門口,迎面走來左尚書仆陳仲全。
此人亦是陳九郎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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