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怔一下,反問:“你需要我謝謝你?”
韋樹不話。
言尚輕歎:“巨源,你雖年,心中卻極有主意。你年紀便在朝上獨當一麵,我怎能看你?無論你拒婚還是不拒婚,你都有自己的想法。你要的並不是我一聲道謝。你要的是我的支持。
“我知道你心有抱負,不願淪為他人棋子。這出局一步,你走得極為決斷。便是我在你的位置上,也不能比你做得更好。當斷則斷……韋七郎的魄力,我是不如的。”
韋樹愣愣看他,半晌,不住出笑,肩膀一鬆,他伏在了案上。
韋樹嘟囔:“言二郎總是話得很好聽。”
言尚溫聲:“我的是實話。”
韋樹沉默許久,聲音有些低迷道:“但是我做得真的對嗎?我為了跳出棋局,主去出使諸國。這一去高路遠,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也許我會死在外麵,也許我再也回不來長安,也或許出使任務完不好,回來後我的路也斷了。
“韋家安排我仕,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他們想我不過是外養子,如果和公主合作得好,韋家攀上皇室,前途會好。畢竟李家當年的事,到底讓世家心悸。然而如果合作得不好,我也隨時可以被放棄,反正韋家沒有損失,反正我又不是韋家的嫡係。
“我老師讓我尚公主,也是為了雙方合作。我不知道老師對我的師徒誼重一些,還是利用我的心更重些。我本安穩照著他們的安排走……隻是我越來越、越來越不服氣!
“這本不該是我的路!”
伏在案上的韋樹驀地抬頭,他麵容俊極,眸底如冰雪躥生,亮得驚人。
韋樹盯著言尚:“去年我和言二哥同時科舉,之後同時參加製考。我是狀元之才,言二哥不過是個探花。且言二哥的探花,不知道有多是公主殿下提前指點你的。我雖不,可我知道你是被殿下幫著,才艱難登第。
“我知道言二哥的才華不在這裏。我知道公主幫著你。我不在意,但我心裏也不服氣。我覺得憑什麽你可以得殿下的青睞?我才是狀元,之後製考後,我是正八品,你是從八品。你一直比我矮一頭!
“那時我也意氣風發!
“然而之後就不一樣了……你一箭殺鄭氏家主,你還沒參加製考,朝廷就爭著搶你了。然後你突然就拜了宰相為師,被當朝宰相看中。你開始在長安出風頭,我卻因為總在監察百,而為人不喜。
“之後是各國使臣來朝。你南山一箭,將你和公主綁在了一起。然後你和烏蠻王談判,據理力爭,幫烏蠻和大魏定下了新的結盟條件。
“再是演兵!你隻是一個文,烏蠻王憑什麽要你上場?可是烏蠻王就因為不喜歡你,非要你跟著一群武上場。
“演兵之時,我隻是在後方管理糧草,你和楊三郎在前線。楊三郎大出風頭,憑幾十人將烏蠻王攔住,得對方繞路。你燒糧草,斷對方糧。之後對各國兵力分析,你做的不和楊三郎差多。
“然後你便一下子超越了我,為了七品。你向中樞上書,開商路,定出使。而我……被韋家打,不得不出使!今日你又要去蜀中……言二哥,我總覺得自從開始當,你就總比我走得好一些,快一些。為何我這般不如你?”
言尚靜靜看著韋樹。
韋樹是從來不這些的,而今不過是要走了、不過是喝多了酒……言尚道:“巨源,你何必看著我?你也有你自己的路,你……”
韋樹輕聲打斷:“可我不知道我走的對不對。”
他沉默一會兒,緩聲:“我去出使,真的能有好結果麽?我思來想去,想到我一開始當,其實是為了給我母親掙個誥命。後來就是為了讓韋家看看,看我不走他們的路,我也能搏出一條路。再之後,我開始茫然……想做更多的。我開始覺得,若是隻是被政治掌控,被左右搖擺,未免有些無趣。
“言二哥,我也想做點什麽……”
他著,聲音漸漸低下。因為心中迷茫,因為不知前路。
言尚忽然道:“巨源,其實我與你一樣的。我初時當,想的是為民做事。然而其實真正當了,發現不是這樣的。我初仕便是中書省,看著開頭極好。但是我在中書省,整日忙的都是一些打雜之類的事務。而且我的長們,我也不覺得他們在忙的是什麽要的事務。
“不過是一道又一道繁瑣的程序。不過是一個政令下到了這一部,這一部又推到另一部。不斷地踢皮球,不斷地來來回回。你這些有什麽意義?我整日忙於這些事務,於民何益?
“正是因為我不喜歡做這些,我才拚力,去參與使臣之事,去不停地上各種折子……你隻見中樞錄用了我一道折子,你不知道我有更多的折子,長看都沒看過。”
韋樹抬頭,看向他。
言尚:“我也很沮喪,也很無奈。我也經常在想,我當這個做什麽?我現在已是七品,而我整日忙在戶部……實話,我覺得戶部我一個,本不影響。因為許多,整日忙的,都是些繁瑣又無用的公務!所以這一次去蜀中賑災,我才毫不猶豫地接下了。因為我也不喜歡現在的事,我想做點真正有用的事。
“正如巨源你一樣。你出使,便是真正有用的事。你忙於場上的暗鬥時,就總是覺得很無趣一般。
“這下英豪,都是從你我這樣時期開始的。有誰生就是英豪呢?有誰生就有一腔誌氣呢?
“你不知自己做的對不對,對自己的路是否會有影響。我想送你一句話——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河狹水激,人急計生。”
韋樹目中迷茫的,漸漸定了下來。
他呆呆看著言尚,重複了一句:“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言尚道:“此話我本不該。因這場碌碌,多人求的是升發財路。我隻是覺得巨源不該這樣……這下許多事,不一樣會有好結果,不一樣會有什麽好。也許你出使歸來,路依然不開;也許我蜀中一行,會得罪許多人……然而這下,總有些事,是應該有人去做的。
“也許辛苦,也許沒有好,但是它是對的,它是正確的。那我們便應該有人去做。”
韋樹看著他,忽然笑起來。
他坐直,倒酒相敬:“是,的有道理。我行的是正確的事,我為何要彷徨,為何要為韋家的態度而搖擺?我是正確的,哪怕結局不好……但隻要它是對的,我就應該去做。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言二哥,我敬你!
“你我都謹記此話,不忘初心!”
煙雨濛濛,行人寥寥。兩個年於酒肆喝酒,醉後大談下英豪,興起時舉箸而歌,之後興盡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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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韋樹出使諸國,離開長安。
言尚同時離開長安,前往蜀中賑災。
六月底,暮晚搖從金陵歸來。
歸來第一日,暮晚搖還未進宮向皇帝報平安,就興致地要見言尚。
沒有見到言尚,隻收到了對麵府邸中留下的一封很長的書信,言尚向告別,解釋他去賑災一事。
拿著信紙,暮晚搖懵然——
的言尚呢?
的郎君呢?
那個乖乖的、好端端等在長安等著回來的郎君呢?
怎麽這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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