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陳夫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馮蘊。
“我是你母親!”
馮蘊勾起一側角,對邢丙道
“押過去,讓好好清醒清醒再說。”
邢丙沉眉拱手,“喏。”
一群梅令部曲手持鋼刀,氣勢洶洶地沖上去,陳夫人在混中閃躺著,失聲驚。
“十二娘!”
“馮十二娘,你瘋了不?”
“啊——”
馮蘊轉,頭也不回。
重生后的,不慣人病。
之所以允許陳氏帶著人在村頭耀武揚威這麼久,沒有派部曲和侍衛營的人前來,只讓村衛出面,要的就是讓陳夫人自暴其短。
持械滋生,才能違反村規。
違反村規,才能在這個熱鬧的所在,在所有人的目里,理所當然地罰。
什麼都想好了,只有阿萬令頗為意外。
伶牙利齒,倒是個厲害的。
離開的時候,朝阿萬瞥去一眼。
阿萬早已到了人群后面,恨不得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娘子也沒有聽到那些狗屁倒灶、傷風敗俗的話……
馮蘊笑了一下,坐上肩輦。
如今的村東頭已經不在過去的位置,至往外延了三里地,這個村口所在,以前全是莊稼田地,現在往四去,全是房舍商鋪……
花溪村發展得太快了。
所以,村口離長門的距離就遠了。馮蘊懶,便坐了肩輦過來。
肩輦悠悠晃晃地從圍觀的人群里經過,人群自讓到兩側,接著便有一部分人跟隨過去……
他們都想看看,馮十二娘要如何罰的繼母。
還有傳說中的花溪村規,也讓外鄉人好奇。
花溪村與別的村子最大的不同,在于村里人,是從五湖四海而來,不像鄰近的幾個村子,村里人大概就一個姓,最多不出三個姓,全是親戚聚居……
因此花溪村沒有宗祠,也沒有族群長輩,在這個迅速發展擴張的時期,靠的就是馮蘊立下的“二十條村規”,約束村人,保證了村子的正常秩序。
三棵大槐樹下,阿樓早已準備好了香燭祭桌,兩側則是排列整齊的持刀侍衛,一個個威風凜凜,面無表。
陳夫人做夢都沒有想到,馮十二娘會如此膽大,全然不顧倫常,以兒的份對繼母無禮……
被幾個梅令部曲從村東頭押著走來的時候,馮蘊已然四平八穩地坐在了大槐樹下。
風口上,涼風陣陣,寒意陡增。
環兒特地端來火爐,替取暖,小滿又心地備了個手爐,塞在袖子里,幾個姬妾也是忙前忙后,管薇親自抱來一件氅子,披在的肩膀上,侍候得很是小意……
那些來看熱鬧的外鄉人,起初以為這是小妾對主母的結,后來聽村子里的人說了原委,才知道們不是雍懷王的小妾。
然后錯愕驚訝,目瞪口呆。
馮十二娘天讓這麼多姬侍候,真是艷福不淺啊,這天下男子,有幾個像這般得意的?
馮蘊眼看著圍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黑眸里漸漸浮出一笑意,平靜地看著憤怒得滿臉通紅的陳夫人。
“阿樓,將村規念一遍。”
阿樓應諾,從馮蘊背后走出來,朗聲背誦。
陳夫人急眼了,掙扎著甩了甩肩膀,沒辦法逃開梅令部曲的鉗制不說,還把綰好的發髻甩開了。
長發披散下來,配上聲嘶力竭的吼聲,看上去如同顛婆。
“天理倫常,不可違背。馮十二娘,你是要逆天而行嗎?我是你母親,天下哪有兒罰母親的道理?”
四周響起嗡嗡的議論聲。
時人講究五倫八德,百善孝為先。
不以惡名,加諸父母。
父母煩事,子代勞。
食供奉,溫聲細語。
雙親怒責,不可埋怨。
換而言之,父母就是子的天,是子越不過去的高山……
雖然陳夫人是馮蘊的繼母,但這世,繼父母與繼子最是稀松平常,沒有區分……
馮蘊做的事,簡直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莫說是一個里正,就算是皇帝,也不敢如此。
所以,陳夫人的話,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支持。
有好些人,怕馮蘊這麼做會壞了名聲,好言相勸,讓寬容繼母……
“就算陳夫人有什麼不對,可到底是你的母親,不可違背人之大倫啊。”
“里正娘子萬萬要三思。”
馮蘊含笑沉默,等大家都說完了,這才掃向陳夫人那一雙“你拿我就沒辦法”的眼睛,淡淡道
“且不說我與馮家早斷了父關系,就算我仍然認是繼母,也是要大義滅親的……”
好一個大義滅親。
陳夫人氣恨得咬牙關。
“你就是誠心報復……”
馮蘊微笑,“你說說你都對我做了什麼,讓我有報復之心?”
陳夫人讓噎住,嚅兩下,又拔高聲音。
“你想侵吞馮家產業!正如你方才所言,你與你父親早已斷去關系,你因何還
霸占馮家的財產。”
“呵。”
馮蘊低低笑一聲。
“陳夫人原來是搞錯了,怪不得如此氣憤,如此魯莽……”
看一眼圍觀的人群,漫不經心地道
“阿樓,拿我契書來。”
陳夫人帶來一份房契和地契來,也有契書?
馮蘊看穿了眾人看熱鬧的緒,十分配合,表到靜,無不輕松優雅,極富松弛。
“我的契書,是馮郡守棄城逃竄,將整個安渡郡和他的親生兒獻給大將軍以后,代職安渡郡守的賀君,親自辦理的。故而,我的莊子、田地、林地,荒山,店鋪,不是從馮家手上得來的,是新朝廷按照新政,重新劃分給我的……”
“十二娘你說話要憑良心。”陳夫人方才吼鬧一陣,嗓子都劈了,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但還是用足力氣,聲嘶力竭地怒斥。
“若不是有馮家家產在先,新朝廷憑什麼劃分這些財產給你?先有因,再有果。在場諸位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用我說,他們都清楚是怎麼回事,只有你馮十二娘,揣著明白裝糊涂!”
馮蘊莞爾,“我是真糊涂。你一個南齊的郡守夫人,憑什麼到大晉的土地上,要東西?”
陳夫人冷笑一聲。
“兩國訂立盟約后,互商互,晉人在齊置業,齊人在晉買賣,司空見慣,朝廷亦是鼓勵,才得如今的欣欣向榮。有民間財糾紛時,府認的是證,是契書。怎麼,你們朝廷允許的事,你卻不允許?”
馮蘊看眼里閃出的幾得意,笑了一下。
“是我誤會了,陳夫人不是魯莽行事。而是有備而來。看來是沒研讀兩國政令律法。”
陳夫人哼聲,“說破天去,馮家的產業,也應當歸還馮家。你要肯承認自己是馮家人,我當娘的,也能為你備上一份厚的嫁妝,你要當真撇清關系,那就別怪我,分文不給了。”
點點頭,“好。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那這個問題的糾紛點在于,你的地契房契和我的地契房契,哪一個做準,對不對?”
陳夫人再次用力,甩開挾持的部曲。
“這算什麼糾紛?我在前,你在后。我是真金白銀買來的土地莊子,而你是分文未取的霸占。走到哪里去,都是這個理。”
馮蘊輕輕一笑。
“你說你有理,我說我有理,再爭論三天三夜,也說不清楚。這樣吧,你主張財產,那你去衙門里告狀,就說我霸占,看衙門要如何判斷?”
在大晉的衙門當然是幫著說話。
陳夫人心里明鏡似的,瞥著低哼一聲。
“那我在齊國告狀,你認嗎?”
> 馮蘊笑了起來,“在哪里告狀全憑你的心意。齊國朝廷要如何審理,也是你們的事。不過我認不認,就看我的心了。”
陳夫人冷笑一聲,剛要說話,馮蘊突然斂住笑容,冷冷看著,話鋒一轉。
“財產是你我間的私人糾紛,既然你我雙方各執一詞,那便容后再議。眼前要理的,是你陳夫人違反我花溪村規的事。一碼歸一碼……”
嗓子略略一拖。
在陳夫人疑地目里,突然沉喝。
“來人,將陳夫人按到條凳上,笞五十。”
“馮十二娘!”陳夫人見鬼似的瞪大雙眼,看著馮蘊不徐不疾甚至帶著笑容的表,幾乎快要瘋掉了。
“你不要來啊,我就算不是你的繼母,還是齊國的郡守夫人,你一個小小里正,因何能懲罰我?”
馮蘊道“晉齊之間的事,以國法論。而花溪村的事,按村規辦。”
陳夫人嘶吼“孝道呢,你的孝道呢。”
馮蘊一撇,“你就當我不孝吧?手!”
兩個部曲拖著陳夫人就要上條凳,陳夫人手足并用地掙扎,大喊大,那披頭散發的樣子,形若厲鬼。
這輩子都沒有過這樣的屈辱……
大聲喊著馮蘊的名字,沒有求饒,全是詛咒和謾罵。
馮蘊充耳不聞,就像沒有聽見一般。
這點屈辱算得了什麼?
比起和馮瑩母倆上輩子施加到和渠兒上的,不過九牛一。
“打。”
一個字,平靜無波。
就好像打的是豬是狗是不值一提的人,而不是自己的繼母……
人群里的議論越發激烈,勸息怒的聲音,也更多了。
那些從并州來的南齊侍衛,見狀也坐不住了,齊齊吶喊起來。
“我們夫人是誥命之,一個小小里正豈有罰之權?仗勢欺人,給我們拼了……”
不得不說,這一群人還是熱漢子,很是忠心,大聲嘶吼著,沖上來便要保護陳夫人。
可到了長門的地盤,他們那點子武力,本不值一提。
大槐樹周圍,不時傳來尖和勸阻。
馮蘊面無表地看著,拔高聲音。
“馮府侍衛,全是幫兇,以等同罪,各笞五十。”
此言一出,激起了馮府守衛的怒火。
“殺人不過頭頂天。馮十二娘欺人太甚,殺!”
眼看就要濺當場,村道上傳來一陣馬蹄聲。
“端太后懿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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