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本正經的應道,“可不,我好久沒這麼窩囊過了,上趕著來瞧你,你還哄我!”眼看著臉越來越紅,終是憋不住,低聲輕輕笑起來,“我和你鬧著玩兒呢,你可別當真,我沒什麼,倒是你,穿得這麼單薄,要是再凍著就要作下病了,快上炕躺著。”
錦書后怕的著他,問,“真沒事嗎?”
太子抬起頭,見那殷殷目皎潔流轉,直照進他心里,一時失神怔怔和對視,心在腔子里跳作了一團。
錦書一瞬恍惚,只聽太子道,“錦書,我就想對你好,我知道這深宮之中荊棘重重,后事我管不上,但只要我活著一天,就照顧你一天,你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行不行?”
這話說得有誠意,錦書細咂了咂味道,頗是五味雜陳,腦子一懵,就茫然點了點頭。太子大為歡喜,“真好!三月要選秀,怕是要替我選妃,我去和母后說,我這子恐不是個長壽的,還是等弱冠再說,免得害了人家孩兒。有了這四五年時間,我在朝政上就可以獨當一面了,到時侯建了府,再想辦法把你接出去,我活著自然對你好,倘或我沒福氣……也會替你安排個好歸宿的。”
錦書措手不及愈發呆愣,思忖再三才幡然悔悟,剛剛一點頭點出了大問題,太子那句“對你好”似乎包涵了別的含義,這麼糊里糊涂一應,太子是個憨直的子,肯定會當真,然后就是無休無止的集,噓寒問暖,萬般不舍……不打個寒戰,汗涔涔的驚呆了。
太子暗琢磨,姑娘家聽了男人說這話,不是該不已的嗎?為什麼一點都不高興,反倒心事重重的樣子?難不是后悔了?太子明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想問又怕一口回絕,戰戰兢兢的彎下腰看,順便搜腸刮肚的找些話來說,“錦書……我也不求什麼,只盼你明白我的心思,其實要是沒有后頭這些事,我八要求我皇父上折子求朝廷把你指給我,沒想到眼下了這樣,你別擔心我拿份你,你只要拿我當朋友,不和我疏遠我就知足了。”
錦書低頭不應,半晌方道,“我無德無能,哪里配太子爺的厚!不怕你惱,說句實在話,我就算是再沒心肝,也忘不了父母兄弟是怎麼死的,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實在是無能為力,您請回吧。”
太子站起來,似乎很失,皺著眉說,“我知道你恨,可就是再恨也別說出來,別捅我心窩子。”
錦書雖是好脾氣的人,一聽這話火氣也直往上拱,你老子帶兵搶了我父親的天下,殺了我的親人,我說兩句還捅上你心窩子了?你不是我拿你當朋友嗎?發個牢你怎麼不樂意了?漠然看他一眼,本來不痛快,發現他臉慘白人發蔫,又有點于心不忍,顛來倒去考慮良久,心想自己大概把話說重了,瞧他霜打的茄子似的,別又氣出個好歹來,自己和他攪和了大半個時辰,吃了藥,上松快了些,約還出了些汗,原想怎麼也該睡上一覺,他這麼杵著,說些不著調的話,趕又趕不走,白糟蹋了太皇太后準的半天假了。
按說自己要是機靈,膽兒大,是個順著桿子爬的人,抱住了這條該不撒手才對,太子爺是什麼人?是將來的皇帝!雖說先天有點不足,看他這勁頭也不像個短命的,十有八九是以前那個太醫不靠譜,大鄴的時候父親別出心裁,相信真能人全在江湖上,于是廣納良才,好些太醫出考證不了,宮里隨便一指,多半是氣上帶點匪氣的,說不定以前就是個走街串巷的搖鈴游醫,那種來路不正的院尹有個誤診也正常,要是攀上這棵大樹,不說別的,后半輩子算是有著落了,可偏偏自己犟,恩怨分明得很,愿老死在這宮里,也不愿意和仇人扯上關系。
這就難為死太子了,好話說了個遍,那位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可憐他滿腔熱忱泥牛了海,眼下真無計可施了,只得先撂下,踱到門口喚馮祿來,指著桌上吩咐,“把東西收一收,明早上打發人辰正送藥過來。”
馮祿打著千兒應了個“嗻”,看太子面不善也不敢多,只小心道,“主子,咱們走吧,您這一告假,外諳達得往上頭報,萬一皇后主子或是太皇太后、皇太后擔心您,上景仁宮瞧您,您不在,那奴才們又得遭殃了。”
太子嗤了一聲,“就你金貴,不打不,挨兩下長記。”回過頭對錦書道,“我走了,你好好睡吧,要是有什麼事就讓苓子來找我。”
錦書拿被子蒙住了頭不說話,太子嘆了口氣,一拂箭袖,背著手出門檻去了。
第二十六章 傷荀倩
慶隆尊養匾砸壞了,沒法修復了,這事整個后/宮都知道,那個當岔了差使的小宮沒了,像蒸發了似的消失的干干凈凈,春榮是宮里的頭兒,不得連坐,冤枉又無奈的吃了一頓家法。掌事姑姑挨了打,臉上掛不住,跑到沒人的地方咬著手絹哭了一通,哭完了還得回來當差,在太皇太后的暖榻旁侍立,后背抵著泥金百壽圖圍屏,那寒意穿了老綠的褂子,直鉆進骨頭里去。
如今是早春,闔宮的地炕已經封了,慈寧宮西偏殿的四角供上了炭盆,春榮取了大狼皮褥子給太皇太后搭在上,道,“天才亮,老祖宗仔細涼。”
太皇太后讓塔嬤嬤推了窗屜子,打眼一看,春日的霧連著天上的云,灰蒙蒙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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