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將我抱到床上,輕摟著我,“你在發抖。”
“別我!”我怒吼,暴地推開他,怨恨、毒地瞪著他。
“你恨我?”完宗旺沉聲問道,濃眉飛拔,似乎極為不信我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驀然驚醒,腦中靈一閃,怒火中燒地喊:“是!我恨你!我恨不得將你碎萬段!我不想再看見你,我寧願死,也不想再被你辱,被你棄!”
他抱著我,溫地哄著我,“湮兒乖,很快就過去了……我帶你去見你爹爹,可好?”
我淚眼婆娑地問:“真的嗎?你不是不要我了嗎?”
他為我拭淚,沉聲呢喃,“傻丫頭……”
父皇暫住在會寧城一座蔽的院落,重兵把守,完宗旺說是大太子安排的。
他抱我下了馬車,我直闖院門,卻有守衛攔阻。
後的皇太弟亮了一下金牌,侍衛便恭敬地撤手立,讓我進去。
我直奔後院,沒頭蒼蠅似地闖撞,若非他領我來到父皇的寢房,估計就看不見那驚心魄的一幕。
那一幕,為我的夢魘,糾纏我一輩子,直到我臨死的那一刻,仍然無法釋懷。
我看見,高高的房梁上垂下一繩,那繩套裏的頭顱,就是閉目的父皇。而父皇的下麵,是大皇兄。他正慘著抱著父皇的,將父皇的子往上撐起,卻怎麽也無法將父皇弄下來。
魂飛魄散。
我衝上去,一抹人影比我更快,就像利箭離弦,與趙恒合二人之力將父皇抱下來。
了數聲,父皇幽幽轉醒,見到我,以為是在做夢。
完宗旺和趙恒退出寢房,我抱著骨瘦如柴的父皇,淚如雨下。
別來一載,滿腹心酸,父皇也失聲痛哭。
“孩子,你瘦了,氣不大好,是否……”父皇抹去淚水,輕我的臉。
“湮兒很好……王爺說今日帶我來見爹爹,我興得睡不著,今日還起了個大早,起自然不太好。”我努力笑得開心,“順德姐姐,懷,樂福,永福,嘉福,都很好,爹爹莫擔心。”
“好好好,爹爹放心。”父皇也想開心一些,卻笑得更加悲酸。
“爹爹,活著就有希,六哥已登基,會設法營救我們。”我附在父皇耳畔低聲道,“我們要好好活著,有朝一日,一定能夠回到汴京。”
“爹爹也聽聞了,俊兒……也不容易。”
“是啊,大宋還有那麽多忠心耿耿的文臣武將,六哥是中興之主,在君臣齊心合力下,一定能夠救出父皇,一定能夠揮師北伐,將金賊趕回老巢。”
父皇不住地頷首,略有欣。
短短一載,父皇卻老了十歲,皮包骨頭,麵蠟黃,憔悴不堪。想來這一載,父皇過得很不好,被金人囚,不時遭金人的打罵;再者,心到重創,悲鬱難遣,鬱結於心,長此以往,便日益憔悴。
我心痛如割,強撐著道:“爹爹,隻要你好好的,湮兒就覺得還和以往一樣,什麽都沒有改變,什麽苦都可以忍……湮兒希爹爹心有所盼,等著六哥來接我們的那一日。”
父皇著我的頭,“爹爹明白,爹爹不會再輕生。”
接著,我簡略地說了幾個姐妹的事,撿好的說。
半個時辰,卻覺得隻是一瞬,我不舍地離去。
完宗旺說,還有機會見麵的。
至於何時再與父皇見麵,他不肯告訴我。
發現前進的方向並非回府的路,我問:“不回府嗎?”
他但笑不語。
目的地是郊外,一掩映在蔥鬱碧樹中的流水院落。
這別苑頗有康王府山水佳木的影子,屋瓦青黛,飛簷巧閣,飛瀑流泉,瓊枝玉樹,花木各顯芳姿,在這建築房屋獷厚重的北國,突然出現這麽一座巧、細致的別苑,當真令人驚訝。
“喜歡嗎?”站在花苑中,完宗旺執著我的手,期待著我的回應。
“喜歡。”我仿佛回到了汴京,康王府的一花一木仿佛就在眼前。
“今日起,這座別苑屬於你,就做‘飛湮別苑’,如何?”
“王爺想金屋藏?”
“金屋藏?”他不解地皺眉。
“就是將我藏在這裏,不讓人知道。”我嘿嘿一笑。
完宗旺笑道:“偶爾來此住上幾日便可,你還是乖乖地隨我住在淩致苑,哪裏都不能去。”
我笑,忽然眼前一亮,驚喜地起來,“哇,好啊!”
步後院,似有火燒。在白牆黑瓦的映襯下,那三株紅楓豔紅得如火如荼,灼人眼目。
一大片紅彤彤的雲霞落凡間,點綴著清素的院落,雲蒸霞蔚;又如繡娘在枝椏上以綾羅綢緞織就的一匹冠絕天下的百尺紅錦,繡絕倫,令人目眩。
秋風掃過,片片楓葉落了一地,滿地嫣紅。
我奔過去,撿了三五片紅楓葉把玩。
忽的,我騰空而起,完宗旺抱著我直寢房。
那楓葉,灼烈燃燒,紅得似,濃稠如,亦如恨。
注釋:借用宋徽宗趙佶所作《燕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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