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哥張地問:“是不是查清楚了?是不是陛下傳召才人?”
這個時刻,反而淡定了,我等著完亮的宣判。
八虎無悲無喜地說道:“奴才是來傳旨的,才人,接旨吧。”
我緩緩下跪,聽著他一本正經的聲音,心頭如雪。
完亮竟然不信我!完亮怎麽可以不信我?!
完亮,即便查不出真正的真相,你也不能不信我啊……
“怎麽會這樣?有沒有弄錯?”明哥驚得愣了片刻才著急道。
“陛下究竟有沒有查清楚?”羽哥不敢置信,“才人本沒有指使維兒,沒有謀害唐括修容的孩子,陛下怎能不查清楚就定案?”
“二位稍安勿躁,陛下已經查清楚了。”八虎安道,對我道,“才人,不是陛下不信才人,而是……這件事鐵證如山,陛下不能徇私。方才,陛下、皇後都在落霞殿,那些宮人的供詞對才人很不利,修容咄咄人,一直說殘害皇嗣罪該死。所幸皇後為才人說了不好話,說才人隻是一時糊塗、了歪念頭,還說重要的人證維兒已死,死無對證,而才人也堅稱沒有指使維兒,此案還有不疑點,等等。縱然修容力陳才人要為死去的皇子填命,但陛下也沒下令死才人,可見陛下是真心相信才人。最後,皇後說,基於此案還有一些疑點,就讓才人去西三所服役,無召不得擅自出西三所。”
“陛下同意了?”羽哥驚道。
“修容說,殘害皇嗣,卻隻是去西三所服役,懲太輕了,應當貶為宮奴,永遠不得麵聖。”八虎道,“陛下想了想,就應允了,著奴才來傳旨。”
“修容太可恨了。”明哥道。
“就是!修容非要置才人於死地,心如蛇蠍。”羽哥罵道。
“我已不是才人,是比你們還不如的宮奴。”我淡淡地笑。
“才人,收拾一下,盡早去西三所吧,奴才送您過去。”八虎抿歎氣。
明哥、羽哥紛紛說要跟我一起去西三所,與我同甘共苦。八虎道:“陛下沒有旨意,你們隻能留在合歡殿,才人一人去西三所。”
我吩咐道:“方才我說的,你們務必記住,慢慢找,直至找到真相。”
們重重地點頭,拉著我的手,熱淚盈眶。
收拾了幾樣式簡單、清淡的袍,著合歡殿的牌匾與殿中悉的一切,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明哥和羽哥淚流滿麵地說:“才人,奴婢會經常去看您的……奴婢等才人回來……”
我微微一笑,毅然轉,對自己說:我一定會回來!
唐括修容,我回來的那日,就是你獲罪的那日!
完亮不信我,是應該的,因為他早就不信我了,唐括修容喪子一案又鐵證如山,即使他有心徇私、偏袒,也無法不懲我。因此,他隻能送我去西三所。
最初那一刻的失、傷心與氣憤,在西三所第一個無眠之夜煙消雲散。
西三所位皇宮西北角最偏的角落,是一座青磚灰瓦的院落,八虎說西三所的宮人是宮中最下等的,做各種又髒又累的雜役,往後我在此洗。他送我到西三所,將我給掌事宮人琴姑姑之後就走了。晚膳時辰已至,琴姑姑讓我和其他宮人一起進膳,然後安排了住;與我同屋的是兩個年紀頗大的宮人,許是們在這裏熬了多年,子幹瘦,氣不佳,麵無表地看我一眼便躺下睡覺。
我的床鋪在最裏麵,是邦邦的木板床,鋪著又黑又的棉墊,棉被也很差,有一黴味,令人不適。床頭有一個小木櫃,可放一些雜,床鋪對麵是大木櫃,可放袍。此外,屋中空的地方放著一張木案,三張杌子,這便是最下等的宮人的住。
略略收拾,我躺下來,希盡快眠,明日才有氣力幹活。然而,驟然換了地方,怎麽也睡不著,輾轉反側,腦中七八糟的,思緒紛。
進了西三所,必然沒有好日子,我和們一樣,是最低賤的宮奴,沒人有會關照我,一切隻能靠自己。那麽,完亮打算讓我在這裏待多久?
不知何時才昏昏地睡了,天亮起來時頭昏腦脹,四肢乏力得很。
洗的活兒不會等我,匆匆吃了早飯,就去幹活。
放眼去,一堆堆小山似的袍堆滿了整個大院,蔚為壯觀。以為是後妃的袍、幔帳與被罩之類的,卻是那些服侍皇後與妃嬪的、比較得臉的宮娥、侍的、床幃之,每日各殿、各宮都送來很多,因此,大約有二十個宮人在洗。
琴姑姑給我指了一個地方,我便坐在小杌子洗袍。
剛開始,這些宮人對我這個新來的很好奇,時不時地轉過頭看我,竊竊私語,不過很快就不看、不說了,因為再分神下去,們今日就洗不完了。
春日的水還很涼,手指浸在水中半個時辰可能不覺得如何,若是超過一個時辰,便開始吃不消,十指通紅、僵,雙臂不停地打,酸疼無比;總要屈、彎腰,腰也開始酸,總之,我從未做過苦力活,卻要不停地洗,的確遭罪。
然而,不洗還能如何?
堅持!堅持!堅持!
午時,早已得腸轆轆,其他宮人紛紛起去吃飯,我也站起,懶腰,舒展筋骨。琴姑姑走過來,麵目冷冷,看一眼大盆中的袍,“一上午就洗這麽一點?”
“琴姑姑,我已經盡力了,下午我會麻利一些,洗快一點。”
“你才洗了不到一半,想熬夜洗嗎?”大聲道,“不許吃飯!繼續洗!”
“可是……”
“再不加把勁,晚飯也別想吃!”琴姑姑兇神惡煞地說道。
“是。”我唯有繼續洗。
連續兩夜失眠,中午又沒吃飯,更沒力氣了,但也隻能咬牙忍著。
雙手早已凍得麻木,為了能吃上晚飯,我馬虎了事,沒有上午洗得仔細,終於在黃昏時分洗完。正想舒一口氣的時候,琴姑姑走過來,翻了翻已絞幹的,怪氣地問:“你可知這些這些袍是誰的?”
我搖頭,睜目道:“是蕓香殿大姝妃近宮人的袍,要仔細地洗,洗得幹幹淨淨,你洗的什麽?重洗一遍!洗完了再吃飯!”
我力爭道:“我還沒吃飯,很,可否讓我先吃飯再洗?”
琴姑姑兇惡道:“不行!蕓香殿的宮人催著要呢,快洗!”
不吃飯,沒有力氣,我怎麽洗?隻會洗得更慢!
然而,這是的地盤,說了算,縱然我再氣憤、再有道理,也無濟於事。因為,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規矩,我能做的隻有遵守。
“看什麽看?是不是不服氣?”琴姑姑厲聲斥道,譏諷地勾,“我知道,昨日你還是才人,是天子妃嬪,但你在這裏,就是宮奴,就要聽命於我!這裏是西三所,不是合歡殿,今時不同往日,你再也不是聖寵的妃嬪,和我一樣,是低賤的宮奴,每日都要洗,明白了嗎?”
“明白,謝琴姑姑提點。”我服道。
“以前是以前,我可不管你以前多貴、多風,到了我這裏,就要聽我的話。膽敢違抗我的命令,就是死路一條,不僅沒飯吃,還有幹不完的活。”冷笑,與昨日在八虎麵前的臉,真是天差地別。
“是,我會聽琴姑姑的話,不再頂撞您。”
上下打量著我,目貪婪之,“在西三所洗穿這麽好看的袍給誰看?明日不許再穿。我會讓人給你兩袍,你帶來的那些袍都上來,記住了嗎?”
我心中冷笑,“琴姑姑風華正茂,這袍穿在您上,必定風姿綽約,這也是這袍的服氣。”
琴姑姑頗為用,須臾之間又翻臉,喝道:“重洗!洗完了再吃飯!”
我看著離去,肚子,已經得頭昏眼花,卻還要洗這該死的袍,真要命。
洗吧!洗吧!不洗還能怎樣?盡快洗完,還有飯吃,不洗,就沒飯吃。
所有宮人都去吃飯了,隻剩我一人還在夜中幹活。
洗完最後一件,我呼出一口氣,四周,早已夜深人靜,過半數的房屋已經熄了燈火。
想起還沒吃飯,我立即趕往吃飯的房屋——桌上幹幹淨淨,一片菜葉子也沒落下,飯桶也洗得發亮,隻有水、沒有米飯。
沒有人為我留飯。
方才洗得投,沒有到,現在五髒廟又開始鬧騰了。我捂著肚子回房,又累又乏,寒迫,也許,睡著了就覺不到了,明日一早起來就有飯吃了。
今晚月很好,廣袤的夜海停泊著一枚纖薄的月亮,滿空的清輝灑了一地,宛如鋪了一層清霜,能映出人的影子。
第一日就這麽難熬,往後可怎麽熬?
肚子咕咕地,還是回房吧。
忽然,有人拍我的肩,我回,看見一個人的白饅頭,以及一個三十來歲的宮人。與潔白的饅頭相反的是,的容貌令人心驚膽,至初次見麵的時候,會被左臉靠近耳朵的一大塊醜陋傷疤嚇到。
“吃吧。”的微笑很溫。
“你是……”我吞了吞口水。
“我住在你隔壁房。我知道你午時、晚上都沒吃飯,就藏了一個饅頭,快吃吧。”的聲音如清風,讓人聽得很舒服。
“謝謝。”我不客氣地拿過饅頭,狼吞虎咽。
“當心噎著了。”笑一笑。
待我吃完,已回房。
西三所還是有心地善良的好心人。
雖然一個饅頭不足以填飽五髒廟,但也算吃了一點東西,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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