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醫下意識地給顧長鈞打個眼,勉強笑道:“老太君安心,若姑娘有恙,小人豈敢瞞?”
顧老夫人不好再問了,再問就是不信太醫。既費力請了人來,無論說是什麼結果,都得懷抱激。也沒想到顧長鈞會請了林太醫,小孩子家的病癥,驚到太醫院掌院那,未免太興師眾小題大做。
林太醫滿腹心事地走出來,連在前引路的顧長鈞停步下來都沒發覺,林太醫險些一頭撞在他上,顧長鈞手虛扶了一把:“林先生,小心。”
林太醫抬起臉,顧長鈞立在一叢芭蕉前,神平靜淡漠,一點兒心虛不安的模樣都不見。
林太醫盡量讓自己的笑容不那麼僵:“姑娘的病癥,侯爺可知曉?”
這是試探,萬一這個姑娘并不是當日書房那個,或是顧長鈞扯個借口掩飾過去,他也是可以假裝相信的。
顧長鈞角輕輕一勾:“自然知曉,我想知道,可有好轉?”沒否認,用這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承認了。
林太醫見慣風浪,多年宮中行醫,什麼私沒見識過,在離譜的事他也能消化,可此刻對著顧長鈞這種毫不掩飾的態度,他特別意外。
安平侯承認的,未免太快了吧?這意思,是想將那姑娘的子今后都給他料理了?
林太醫有些頭痛,看來不想蹚這渾水也只得著頭皮蹚了。
“姑娘用了半個多月補藥,氣好些,但宮寒的病不是短時日能改變的,侯爺不必過急,姑娘年歲還小,再過幾年,許就好了。”
兩個大男人在太底下討論一個小姑娘的私事,林太醫是醫者父母心,倒不覺什麼,顧長鈞卻是臉有些難看,握拳咳了聲,別過目:“有勞先生。事關小輩私,還先生……”
“放心,放心,侯爺既請我來,自是信我,必不會辜負侯爺信賴。”
林太醫表了忠心,快步從侯府走了出來,抬手抹了把汗,回頭瞧瞧安平侯府四個大字的金漆匾額,不由搖了搖頭。
安平侯多年不娶,原來是為著這種由。
林太醫心中猜想的那些事顧長鈞無從知道,他午后去衙署打了個轉,傍晚回來,看見桌上的桂花糕,突然想起那個做糕點的人來。
這麼些天,再也沒來過,他說要糕點,也只是令別人送過來。有意躲著他,他知道的。前番他在明堂下看見眼里盈了的,和如今這個眼神晦暗的姑娘判若兩人。
婚事在緩緩推進著,聽說已經開始合八字了,合過八字,大抵就要把日子定下來。
昌平侯府是他在政事上不可多得的助力,顧長鈞是想維系好這門關系的。
立在窗前瞧了瞧天,烏云沉沉的在半空,日頭已隕落了,院中的燈籠給風吹得使勁的搖曳著,火苗像起舞的靈,瞧天,是要下雨了。
梅雨季節就要來了。
北鳴到青蘿苑請周鶯的時候,正歪在臨窗炕上做針線,聽說顧長鈞請去柏影堂,心里有些抗拒。
落云已慌著給找裳,吩咐把新做的點心取兩碟帶上了。
周鶯沒有婉拒的勇氣,下地穿了鞋,順從地換了裳。
柏影堂里,顧長鈞在桌前寫字,窗外一道轟隆的雷聲傳來,他抬眼瞧向窗外。
天黑沉下來了,遠約閃著一個點。
那點慢慢近了,落云攙著周鶯,過月門走進院來。
果然瘦了很多,憔悴得像大病了一場。
他在桌前端坐著,等緩緩走進來。
照常提了食盒,知道他不喜飲湯,后來送的都是點心,是這些天來,頭一回親自端點心過來。
兩只青花小磁碟,盛著糯的桃花,白晶瑩的餅上墜著鮮艷的桃花瓣兒,顧長鈞知道,這些花兒朵兒,多是帶著人采的,小心存放著,就為做這些巧食,或是釀酒。
安平侯的主子們從來不需做這些的,每個房里都有用不完的下人,事事都有人持著,卻好像什麼都會,什麼都要親手做。
顧長鈞的目從碟子上,移到面上。
周鶯半垂著頭,緩緩曲下子。
不等問完安,顧長鈞就指著對面的圓凳道:“你坐。”
周鶯抿了抿,小心坐下了,半晌沒聽見顧長鈞開口,掙扎著問道:“不知三叔喚我來,是有什麼吩咐。”
顧長鈞“唔”了聲,起繞過桌案,在旁邊的書架上取了一只藥包,“這是林太醫配的方子,你帶回去煎服,說是一日服兩回,詳細的,等下回林太醫來,你可詢他。”
顧長鈞難得說這些話,將藥推向。
周鶯臉微微泛了紅,道:“謝三叔。”又道,“又給三叔添煩了。”
取了藥包,起:“那我就……”是要告辭了。
顧長鈞蹙了蹙眉:“你留步,我有話說。”
周鶯就立在那垂手聽著:“三叔請講。”
溫的聲線帶了幾分疏離,的心早飛到外頭去了吧?
天際又一陣雷聲隆隆地過來,越發低近了。顧長鈞拇指在袖口輕輕挲了下,淡聲道:“有些事,不必思慮過多,若因此疾,反惹人多心,你祖母是個明人,你如此心重,必要掛懷的,若問你,你如何答話?”
周鶯緩緩抬頭,眼底不爭氣地結了一層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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