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溫楚淮做完了筆錄,高澤撓了撓腦袋,覺得溫楚淮似乎有哪裏不太對勁。
但是又說不上來。
畢竟溫楚淮平日裏就這麽冷冷淡淡的。
“溫醫生,”高澤隻能沒話找話,“你……沒什麽事吧?”
“嗯。”
溫楚淮沒什麽表。
這是這兩年經常出現的狀態,溫楚淮把它歸結為麻木。
他日日罵傅知越是個瘋子,實際上隻有溫楚淮自己知道,平靜的表麵下,他自己才是最病膏肓的那一個。
“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溫楚淮起,公事公辦的語氣。
高澤不著頭腦,但也站起來,跟溫楚淮握了握手,緩和氣氛地跟溫楚淮開玩笑,“溫醫生要不跟醫院提議,把你們醫院的凳子焊死在地上算了。”
溫楚淮扯起角,要笑不笑的。
出了房間,和下一個要做筆錄的傅知越肩而過。
傅知越抬手,似乎想要挽留,可除了一抹消毒水的冷香,什麽都沒留下。
半空中的手了,還是空地垂落下去。
高澤吹了聲口哨,裏氣,“呦,大聖,吃癟了?”
“……”
“說吧,這傷怎麽來的?”
那語氣裏的調侃讓傅知越非常不爽。
傅知越抄起本子朝高澤過去,“你都問了這麽多人了,還不知道怎麽回事?那你還當什麽警察?能行行不能行辭職!”
“那不是這麽說的,”高澤存了心要看傅知越的笑話,“咱們法律人,那要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再說了,見有人能讓你傅知越吃這麽大虧,我可不得好好聽個熱鬧?哎呦!”
最後的尾音是高澤被傅知越追得滿屋子跑。
跑到傅知越有點發白,高澤一屁坐下,氣籲籲還一副“你有本事打死我”的橫模樣,梗梗著脖子,斜眼瞅著傅知越,“你丫有能耐……你丫有能耐你丫對溫楚淮這麽橫去啊,你平時打架不也厲害的?怎麽現在就知道自己給人家當盾?”
傅知越像是被中了命門,一下就不吭聲了。
被那麽重那麽糙的木頭椅子,實打實地掄下來,後背的傷痕腫起來老高,尾端從病號服的領口探出來,都能看見烏紫的印子。
頭發也被冷汗了,不再高昂著,耷拉下來遮住了眼睛。
看起來像是被主人一頓棒打出家門的犬。
高澤沒心沒肺,這陣子也有點不忍心了,收拾了桌上的狼藉,湊到傅知越邊打聽,“溫醫生還沒原諒你呢?”
“……”
“不是,我不是跟你說了,薑修遠和溫醫生沒什麽嘛?你沒跟溫醫生解釋清楚你跟沈憶秋的關係?沒跟人溫醫生道歉?”
“……”
“哈,也是,”高澤想到了什麽,“就你之前幹的那些事,鬼才原諒你。”
無論高澤說什麽,傅知越都不反駁。
這在傅知越上是幾乎不可能出現的事。
他從小是在醫科大的教職工大院裏長大的,從小就是平常人眼裏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
他驕縱慣了。
被寵大的狗都有自己的小脾氣,更何況傅知越,什麽時候這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過。
到後來高澤都看不下去了,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坐到傅知越邊,跟他推心置腹,“不過我說真的,之前的那些事,真放下了?”
傅知越摳著麵前的筆記本,炮仗一樣的人,一聲不吭。
高澤看他這副樣子就有點憋氣,“你別再把人追回來,又放不下之前的那些恩怨,到時候更傷人,那你和溫醫生可就更沒有可能了……”
“我跟恒生醫藥簽了顧問合同。”傅知越冷不丁地開口。
“什麽?”
“恒生醫藥,”傅知越抬起淋淋的睫,睫下的眼睛卻是幽深的,“就是那個前段時間宣布要跟龔德合作的那家醫藥企業,我跟他們簽了顧問合同,之後他們的法律項目,由我來負責。”
“不是……”高澤被這個轉變弄懵了,“你跟溫楚淮商量了嗎?我怎麽記得你之前說過,說那個龔德不是什麽好人……”
“我不想跟他商量了,”傅知越搖頭,“他什麽都不讓我知道,但是……”
“……”
“你知道一直被人蒙在鼓裏是什麽覺嗎?”傅知越聲音裏有極力克製的輕,“八年,將近三千個日夜,我都等不到一個真相,我也不知道該去問誰,我最想問的那個人,一直瞞著我,不願意跟我說。”
等待和無,加在一起,是能夠摧垮一個人的意誌的。
會診室裏的氣氛很快就降到了冰點,就連高澤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說起了職場上的套話,“你的心我能夠理解,但是……”
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
傅知越向他,漆黑的星眸攫住他的那一剎那,高澤閉了。
或許這個世界上本沒有真正的同。
掌不挨在自己上,是不會覺得疼的。
高澤放棄了勸阻,聳聳肩,“行吧,你要是真下定決心了,那你就去。”
“嗯。”
“但是溫楚淮呢?”高澤問,“我上次問你的,你還沒回答我,你還相信他嗎?”
“我……”傅知越語塞。
半晌,他捂住了臉,語氣輕的像是歎息,“我離不開他。”
他沒說相信還是不相信。
或許對於年人來說,談百分百的信任終究是太難了。
又或許是學法律的人,習慣連說出來的話都是一口唾沫一個釘,隻談事實,不講。
事實就是,他離不開溫楚淮。
從,到靈魂。
高澤離開了,傅知越又一個人在會診室坐了一會。
病號服著腫脹的皮,一陣一陣沙沙的疼,也翻騰著,往傷湧,整個後背火燒火燎地疼。
傅知越收拾收拾心,了自己還算結實的後背,著窗外的明月高懸。
真好。
還好這一下沒落在溫楚淮上,不然就該傷到骨頭了。
傅知越手背抹了抹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氣,像是給自己加油。
從會診室出來,傅知越又上了溫楚淮。
溫楚淮已經換上了常服,看起來像是要下班了。
從傅知越邊路過,目不斜視。
冷香轉瞬即逝。
“哥。”傅知越出聲。
溫楚淮的腳步頓住了。
傅知越的聲音的,“你能送我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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