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做好之后，陳迅開車，和黃依依一起，帶著去醫院。等任杰吃完，聊天到晚上9點，醫生來趕人，陳迅和黃依依才離開。 

 陳大東在縣城買的房子，三室兩廳，陳大東規劃得很好，主臥給兒子兒媳住，次臥給孫子住，他一直住在朝北的小房間。 

 當天晚上，陳迅住在主臥，黃依依住在次臥，陳大東半夜起來十幾次，監督陳迅，看陳迅是不是跑到黃依依的房間去了。第二天早上，陳大東的黑眼圈特別明顯。 

 陳迅沒去醫院，他要開車回鄉下。 

 黃依依打車過去的，這次燒了三個菜。 

 “任先生，你怎麼忽然要回縣城，魔都醫院不好嗎，這里沒魔都條件好。”黃依依說。 

 任杰說：“你以后我名字吧。陳迅老婆要生孩子了，他應該多照顧他老婆，我要是在魔都，他兩頭跑，他這個人，我勸不。” 

 黃依依說：“陳迅好像很溫和的樣子。” 

 任杰說：“他脾氣好，以前特別膽小。我跟他同桌過一年，經常抄他作業，我們溜出去玩，他都提前把作業做好了才敢出去，怕被老師訓。” 

 “他說要回趟老家，去他舅舅家拿鵝蛋，散養的鵝蛋，敗火，去火毒。”黃依依說。 

 從縣城到鄉下老家，開車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陳迅直接去舅舅家。 

 舅舅和舅媽都在家。 

 “淑蘭開學了，你沒去學校看？”舅舅問。 

 “沒去，我忙呢，在縣城住了一晚上。舅舅，你沒和我爸吵架吧。”陳迅問。 

 “沒，我就說了他兩句，他這人犟，知道錯了，口頭不認輸，他不像我這麼懂得接別人的意見。”舅舅說。 

 舅媽去準備好吃的：“陳迅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去你地里砍棵白菜，弄點豌豆尖，我要煮湯。” 

 等舅舅下地之后，舅媽才說：“你爸初八請大家吃飯，有幾家人要讓你爸去相親，你舅舅不高興，說了你爸，你爸就生氣了，說他本就沒去相親，你舅舅想太多。” 

 “舅舅怎麼說？” 

 “你舅啊，當然生氣了，說你爸老不正經，要真沒心思，干嘛不公開說自己不結婚。你舅舅說的也是道理，那些人，都想著你爸的房子。”舅媽一邊洗，一邊給陳迅講解了整個過程。 

 陳迅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上輩人有自己的事方式。 

 吃過飯，舅舅非要留他住一個晚上，讓他明天再回去，陳迅只好同意。 

 下午沒事，從舅舅家步行到自己家，像散步一樣，走了接近一個小時。 

 剛到村口，就聽見小孩子在哭。 

 “乖，不哭不哭，爸爸出去賺錢，給我們家乖乖買好吃的好不好。”一個男人，一手拖著個行李箱，另外一只手牽著個幾歲的小孩子，在往外走。 

 “我要爸爸，我不要好吃的。”小孩子哭得滿臉鼻涕滿臉淚。 

 男人是陳迅小時候的玩伴，比陳迅大幾個月。張二牛。 

 這景，陳迅太悉了。 

 小時候，張二牛家里沒錢，他爸張云舒要外出打工，騙他說很快就要回來， 

 每天放學，張二牛就找陳迅陪他，坐在村口那棵大楊樹下，等他爸爸回來，等了又等，每次都失而歸。 

 下一年，張云舒又要出去，張二牛邊哭邊追著車跑，路過村口的車，還是把父親帶著去遠方。 

 張二牛笑著哄兒子。小時候，他記得父親低著頭，沒看他就走了，長大了才明白，父親不敢回頭。 

 人生，總是一次次的別離，從小時候撕心裂肺的哭聲，到長大后的含笑說再見。 

 “二牛哥，你要去深圳？”陳迅打招呼。 

 “對。我兒子非要跟著去。”張二牛笑了笑，要給陳迅發煙。 

 “我戒煙了。” 

 張二牛的老婆過來，抱著兒子：“這下相信了吧，爸爸本就不會走。” 

 小孩子本不信：“媽媽騙我，爸爸要走，爸爸要走，爸爸在等車。” 

 沒多會兒，車來了，張二牛上車。 

 小孩子掙母親懷抱，跟張二牛小時候一樣，在車后面狂奔，一邊跑一邊哭喊著。 

 張二牛在車上，埋著頭，不敢回，當年追著車撕心裂肺哭喊的小孩，現在也拖著自己的行李箱去遠方，不敢哭，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再也走不開。 

 農村窮，靠種地賺不了多錢，農民不得不外出打工。 

 陳迅很難過，這是我國農村非常常見的景，每年春節之后，都在各地農村上演。大量留守兒的哭聲，在城市建設的轟鳴聲中，如此的微不足道。 

 陳迅去母親墳上祭拜，看到周圍有擺好的香燭，應該是父親已經祭拜過。 

 陳迅給母親磕頭：“媽，你以前求祖先保佑這個保佑那個，現在到你來保佑了，求你保佑曉雪生產順利，保佑爸爸健康。” 

 手機響了，陳迅以為是舅舅舅媽讓他回去吃飯，結果是潘豆子打來的。 

 “迅哥兒，讓你寫的那個算法，你寫了沒。”潘豆子問。 

 “春節前寫了點，這半個月一直在忙，過兩天給你。”陳迅都快忘記這個事了。 

 “抓。”潘豆子催。 

 陳迅問：“公司里沒人再胡說你和我有一之類的了吧。” 

 “去死，現在都他媽的找我介紹富婆。幾個同事尤其變態，找我介紹富翁，病危的是首選。”潘豆子憤憤不平。 

 陳迅掛完電話，回到舅舅家。 

 舅舅給陳迅準備了盛的晚餐，也不怕這個外甥脂肪肝。 

 陳迅著個大肚子睡覺，第二天早飯都吃不下去。 

 臨走前，舅舅給陳迅的車后備箱塞滿了，除了煙熏過的野兔子和熏鴨，還有上百只鵝蛋，甚至大白菜都放了好幾顆。 

 陳迅要開車走，舅舅拿出一個塑料泡沫箱子，打開，里面是一節桃樹枝丫。 

 陳迅小時候見過這種技，選某一段桃樹枝丫，削一圈樹皮，在去皮的部位用塑料包上泥土，那個部位就會長出須，截斷之后栽培在土里，就可以長出一顆新的樹，這個“空中嫁接”。 

 “姐姐出嫁的那年，我沒錢，就種了棵桃樹，打算結了桃子，給未來的外甥吃，陳迅，這桃樹比你還大呢。你帶著，看能不能在城里養活。這是家鄉長出來的桃樹，你兒子出生了，我這個舅公不知道送什麼，我就送棵桃樹吧。”舅舅忽然傷起來。 

 陳迅抱著桃樹，像抱著家鄉的春天，回到了縣城。 

 爸爸陳大東心虛的問：“你舅舅長期背后說我壞話，他說任何話你都別相信，反著聽就行，他說什麼了？” 

 “舅舅說你人好，要我好好孝敬你。”陳迅說。 

 “你舅舅良心發現，總算說了句人話。他長了。”陳大東說。 

 陳迅去給任杰告別，他要回魔都了。 

 任杰問：“黃依依怎麼回事，我今天被看了，好丟人。” 

 “喜歡你，這都沒看出來。” 

 “我他媽的不想結婚啊。” 

 “你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別找我。”陳迅扔下任杰，走了。 

 開車回魔都，陳迅拿出那節桃樹給楊夢雪看。 

 周玉梅走過來，找了個瓦罐，把桃樹放進去，再去小區挖了泥土栽培好。 

 陳迅說：“媽，這樹不知道能不能活呢。” 

 周玉梅說：“三峽移民的時候，有個人，把家門前的小桃樹挖起來，放背簍里，走了幾千里，對別人來說是一棵樹，對他來說，那是對家鄉的思念。” 

 陳迅忽然明白，舅舅很想念老媽，所以才會跟爸爸吵架，所以才會送桃樹給陳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