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曦在段寧對面坐下，看著他輕聲說道：“二哥，我聽說你要考庶吉士。”

段寧給明曦斟茶，他低頭笑，“這一套山里青的茶還是大妹妹送我的，你送我之前，我這里從未有這樣貴重的。”

明曦微微蹙眉，這跟問的問題有什麼關系？

“之前我在松山讀書，姨娘小產差點喪命，是大妹妹主持公道救了我姨娘一命，清音如今在府里過的日子輕松自在，也不像以前那樣小心謹慎，日日擔憂，我知道都是大妹妹的庇護。”

“二哥，你說這些就見外了。”

“怎麼是見外，我是真心激你。如今我高中，別人會說伯府教養庶子用心，夸贊嫡母寬厚大度，連庶子都有了出息。”

明曦聽到這句有些明白了。

“但是沒有人知道，在大妹妹沒有回府之前，人人都說我姨娘恃寵生，唯獨我知道，姨娘日日擔心怕，怕失寵我們兄妹就被嫡母踩進泥潭。

姨娘每日盛裝打扮，惜容，不肯多吃一口，怕腰肢了，飯要數著米粒下肚，點心糖食更是都不。”

明曦靜靜聽著，知道段寧這些話肯定是憋心里很久了。

段寧仰頭天，“其實嫡母并不是心腸狠毒之人，不然我也不會能一直讀書。只是……”

明曦知道，到底是意難平。

因為姜氏生的段愉雖然封了世子，但是不是讀書的料子，如今坐在了郎中的位置上，還要每日勤學苦讀。

年時的懶，只要他還愿意前進一步，終有一日還是要補上的。

段琪還小，姜氏也不舍得小兒子太吃苦，所以段寧這個庶子，如果讀書太出，對的兩個兒子便是制。

怎麼會高興？

只能想著法子阻撓，偏偏姜氏這個人，心眼比針鼻小，卻又沒有十分狠毒的手段，一個楊姨娘就讓費盡心力。

也正是這樣，段寧對姜氏的觀十分復雜。

既惱恨嫡母的不夠大度，又慶幸嫡母并非十分惡毒之人。

明曦想到這里看著段寧，“若是將來二哥娶妻生子之后，你對嫡庶會一碗水端平嗎？”

段寧一愣。

明曦笑，“即便是二哥哥是庶出，我想將來你對待嫡庶的孩子，心里也會有傾向的。”

如果段寧將來娶的妻子家世不錯，那麼對方不會任由他嫡庶不分。

“大哥與三弟都是嫡出，為何世子之位落在大哥頭上？因為他是嫡長子。”明曦看著段寧，“二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禮制之下自有規則，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不然豈不是了套？”

明曦說到這里又是一笑，“二哥，一個庶字能制的是那些平庸之輩，如今你蟾宮折桂，如果考中庶吉士，那便是了翰林院，以后你的人生將會是另一個新的起點。

大鵬展翅恨天低，你能自己闖出一片天地來。民間有句俗話，好男不吃分家飯，好不穿嫁時。

二哥，郁郁不得志才會對往事耿耿于懷，你如今正是意氣風發時，不該再沉迷過往恩怨，你應該往前看。

看看這朝廷，看看這天下百姓，看看那戰火蔓延黎民蒼生的苦難。你讀書這麼多年，應該為朝廷盡忠，為百姓說話，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姜氏不該為你的心魔。

段寧聽了明曦這段慷慨的話，只覺得心中那郁氣一下子消散了。

是啊，他堂堂七尺男兒，他的眼睛應該往外看，而不是困在這四角后院里。

他滿面愧，“大妹妹……”

“二哥，咱們兄妹各有苦楚，你的心我能懂，以后咱們兄妹齊心，并肩前行。”明曦端起茶盞，“來，我以茶代酒，祝二哥以后前程似錦，青史留名！”

段寧大笑出聲，“好，二哥借你吉言。”

隔著一扇門，老太爺長久不語，他抬頭看向天空，他這一生自詡不凡，可教養孩子上還不如一個商賈。

段寧因為楊姨娘對姜氏一直有心結，那日他拜見自己說要留京，他就知道這件事不好了結。

沒想到明曦短短幾句話，就能讓他敞開懷，放下舊怨。

伯府能有今日，老太爺知道明曦功不可沒。

他這個孫，不得了哇。

等嫁進皇室，那麼一潭深水里，不知道能掙出什麼前程來。

老太爺尚不知那八十萬兩銀子的事，若是知道了，只怕此刻都不能安安穩穩站在這里。

明曦劍指的從來都是那高高在上的位置。

***

段寧第二日便去應考庶吉士，回府之后，先去給祖父祖母請安，又去姜氏那里問安。

這回他面對姜氏心平氣和，了幾分銳氣，多了幾分恭敬。

姜氏：……

怕不是中邪了？

以前段寧待這個嫡母也恭敬，但是可從未像今日這般讓骨悚然的。

不會是楊姨娘又憋什麼壞吧？

雖然看段寧不順眼，不高興他留京，但是也沒使絆子啊。

正這麼想著，就聽著段寧說道：“母親，兒子之前留京一是想著能給大哥做個臂膀，二來三弟的學業我也能閑時照看幾分，分一下我的心得，助他一臂之力。

三來，兒子蒙母親教導多年，不曾在膝下孝順，心中十分不安，等我留京幾年盡了孝心，屆時再外放便是。”

姜氏：……

沒教導什麼，倒是跟楊姨娘恩怨頗多，絆子使了不。

但是，聽段寧這話對自己兩個兒子都有好，不管他說的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歸讓心頭舒服了幾分。

姜氏輕咳一聲，“你有這份心是好的，如果考中了庶吉士，真的進了翰林院，你也好在差事上盡心盡力。

翰林院人才輩出，想要往上走十分艱難，你自己要心中有數，既然選了這條路，那就好好做。”

十年八年未必能熬出頭，苦翰林，苦翰林，想要熬出頭可太難了。等到那時候，自己的小兒子肯定高中前程似錦，大兒子有小兒子幫著，一個段寧還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這麼一想，姜氏忽然也就心平氣和了。

段寧現在正風時，還因他得了個善待庶子的好名聲，稍微挽救了在京城的惡名。

換個角度想，段寧仕途順利，對自己的兩個兒子確實也有幫助。

想到這里，姜氏就想到了自己那糟心的大兒，正因為把伯府的人都帶了起來，所以現在基本上在府里沒話語權。

不能想，一想更糟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