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的楚正則格外的好說話,薛玉潤蠢蠢地道:“要想我消氣,我覺得,需要再讓掌柜的上一壺‘鶴觴’。”
食已有,就得烈酒來配嘛。
“鶴觴”是熙春樓里最烈的酒,傳言里一杯之后,經月不醒。
先前“格外好說話”的楚正則,收斂了臉上溫得不真實的笑意,面無表地道:“……那你還是氣著吧。”
呵。
就知道。
薛玉潤鼓著腮幫子,拿著小錘,“惡狠狠”地敲開了封著青梅酒壇的泥頭。
小心地將封壇的泥灰清理干凈,揭開了封的油紙。
青梅酒醇香的氣息撲鼻,薛玉潤輕嗅一口,將殘存的一點氣惱拋之腦后,喜不自勝地道:“這一壇比上一壇聞起來還要香!”
楚正則看著清澈的青梅酒從竹酒舀流斗彩蘭石酒盅里,神思微晃。
不多時,一雙纖纖素手端著酒盅遞到了他的面前:“雖然你今天把我氣了個夠嗆。不過,我是最大方不過的小娘子。喏。”
楚正則接過了酒盅。
薛玉潤便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輕輕地跟楚正則杯,哼哼了兩聲:“乞巧節萬福。”頓了頓,側首一笑,吐詞清晰無比:“則、哥、哥。”
這一聲“則哥哥”帶著鮮明的揶揄,任誰都能聽出來。
可算是抓到楚正則一個小小的喜好弱點了。哎呀呀,沒準他現在心里正想著“朕明日就找你算賬!”呢。
滿意地喝完了杯中酒。
然而,等放下酒盅,卻發現楚正則仍端著酒盅,正靜靜地看著。
視線匯的一瞬,他驀地低眉,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口中輕聲道:“乞巧節萬福。”
薛玉潤一時失語。
在方才視線相對的那一瞬,他臉上沒有被揶揄之后的小小黑臉,相反,他神專注地看著,就好像……
就好像他的眼底心中,只有一個人,再也裝不下其他人一般。
一定是因為這兒燭火昏昏,帷幔飄飄,而青梅酒太醉人。
在楚正則因為長久的沉默,而抬首來的這一刻,薛玉潤心頭一跳,下意識地低頭扯了一下自己的子,急急忙忙地道:“怎麼?你突然發現自己能分出我這條子和昨兒的有什麼不一樣了?”
小狐貍捉弄人的時候,從來有條不紊、出其不意,而不會像現在這樣,著急忙慌的。
薛玉潤已經取下了披風,飄飄若仙的宮在搖曳的燭火中,被鍍上了一層朦朧而迷離的。在這暖黃的暈里,臉頰上的緋紅便愈發的溫姣。
——青梅酒分明不醉人,但面薄紅,飲酒咬的那一瞬……
在從前的那一瞬,忽地和他前夜的繾綣夢中人合二為一。
而如今……
楚正則握了手中的杯盞,眸幽深,聲音喑啞地喚道:“湯圓兒……”
第28章
薛玉潤有點兒慌。
下意識地轉頭, 喚道:“瓏纏,瓏纏!翡翠玉子蝦仁怎麼還沒上來?”
的聲音有一點兒發。
楚正則握杯的手一,指骨微微凸起。他低笑了一聲, 松開了手, 道:“湯圓兒,你這麼急著嘗新菜, 就不想知道我能不能分清你的子麼?”
他聽起來聲音舒緩, 著點兒慵懶。只是, 這慵懶里藏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繃。
若是放在平時,薛玉潤早就能發現這點不對勁,但此時, 心底慌,聽到楚正則云淡風輕的揶揄, 不知為何, 既是松了一口氣, 卻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你分不清也不妨礙它好看, 當然還是新菜更要。”薛玉潤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手又給自己舀了一杯酒,活像是要把自己灌醉似地, 一口飲盡。
青梅酒果香濃郁,可留在舌尖上的, 除了甘甜,還藏著酸。
薛玉潤咬了一下, 借著酒杯的遮掩,悄悄地看了楚正則一眼。
楚正則正若無其事地握著酒杯, 看向戲臺, 好像對方才的異樣一無所知。
好在瓏纏跟堂倌接, 及時端上了拜月宴的新菜“翡翠玉子蝦仁”。
白里墨彩花蝶紋盤里,盛著青翠的湯。湯中還開著幾朵杯口大小的荷花,也不知是如何細細裁才做出來的。而在荷花之間,放著兩塊約有拇指高的澄黃蛋羹。蛋羹被切了圓柱模樣,寓意“圓月”。其上安放著一塊晶瑩剔的蝦仁,懷中綴著一顆青豆。
論理,這是一道極適合夏日的菜。初一瞧,便覺得清爽宜人,讓人食指大。可薛玉潤拿著銀勺,神思不屬地搭在蝦仁上,就像不知該從何落勺。
戲臺上的花旦已經開了腔,正在唱:“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薛玉潤抿了抿,心里不知在跟誰賭氣,手上用了些力氣,銀勺切開蛋羹,連蝦仁和青豆一齊舀起。
然后,小小地咬了一口。
薛玉潤本來還擔心自己會食不知味,可咬下去,薛玉潤才驚覺原來這“蛋羹”并不僅僅是蛋羹,還有細膩的豆腐。蝦仁與蛋羹的鮮味織,與微淡的豆腐相輔相,再配上清甜的青豆泥翡翠湯,只覺清鮮適口,無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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