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煜沉默，眼瞼半垂，目落在地面上，乍看沒有半分醉酒模樣。

“小時候，謝華來我家玩，娘拿出一盒糕點來，給了謝華三塊，我兩塊。我問娘為什麼我會一塊，娘說，‘表哥年紀大一些，吃得自然要多一點，阿煜要理解’。后來謝繁來了，娘把爹從邊疆帶過來的玉珠拿出來，給了謝繁兩顆，我一顆，我又問娘，為什麼我要一顆。娘說，‘因為表弟年紀小，你要讓著他’。”

“如今我早已不稀罕那些糕點、珠子，但我盼著能有一回是向著我的。”姜煜笑了聲，“姒兒妹妹，是不是聽起來很好笑？你的阿煜哥哥也有這樣的時候，為了一塊糕點、一顆珠子而耿耿于懷，以至于記了這麼多年。”

寧姒搖頭，“我的爹娘哪怕礙于外人在場，只能多給別的小孩子多一些，待客人走了，也會補償我的。阿煜哥哥，你沒有錯，是大人錯了。”

姜煜眨了下眼，“若我和別家的孩子起了爭執，不管是誰先起的頭，誰的錯更多，我娘總是要我道歉，這樣才顯得謙讓有禮。長此以往，我再也不會和別人鬧到明面上。”

寧姒的牙齒輕輕打。

寧大學士和常氏則不一樣。若寧姒犯了錯，他們勢必要讓改正，可若錯在別人，他們絕不會讓委屈垂淚，哪怕跟人嗆聲捋袖子，也要幫討回公道來。

然后寧大學士會蹲下來，笑著的腦袋，“欺負嘟嘟的人都被爹爹打跑了。”

如果姜煜生在那樣的家里，必定不會養如今這般心思縝善偽裝的子。

姜煜神淡淡，反倒是寧姒，在他懷里泣不聲。

“姒兒妹妹，來幫我梳頭發。”姜煜松開，牽著的手走到榻邊，放了一把梳篦在手中。

隨即愜意地躺下來，枕在上。

寧姒將急于宣出口的關切咽回去，只一下一下地給他梳發，半干的墨發還沾染著水汽，涼涼地鋪在上，一半延至榻上、一半地垂下去。

他是很訴說心事的人，今日說了這麼多已是極限，想必不愿再說。

寧姒一邊給他梳發，一邊輕輕哼著歌。漸漸的，姜煜眉眼舒展開來，闔上的眼睫也不再輕輕。

好似睡著了。

☆、相擁而眠

寧姒在舅舅家養過一只兔子, 那時候相當年, 和常云兮過家家, 扮作兔子娘親，常云兮扮兔子爹爹。寧姒就是這般哼著歌哄兔子睡覺，那只兔子很機靈，每每一副睡模樣, 待二人興趣不在它上，便會伺機溜走。

兒時記憶覺得有些恥，寧姒聲音漸漸弱下來。

“怎麼停了？”

本以為他睡著了，現在卻見他半睜開眼，說，“好聽。”

“真的？可哥哥說我唱得不好聽。”

提起寧澈，姜煜角泛起笑意, “阿澈的子就是這樣，當著面說你唱得不好聽, 背著你卻會大加夸贊，一副全天下他的妹妹最好的模樣。”

寧姒也跟著笑。

“而大多數人則是當面迎合你, 背地里刀，哪一種更為可貴？”

這個問題不須多想。

寧姒問，“阿煜哥哥，你酒醒了？”

姜煜按了按額角, “有些暈，我要睡一會兒。”隨即起長睫，直勾勾地看著寧姒, “姒兒妹妹要不要一起啊？”

寧姒一愣，眼前閃過常氏給看的圖畫冊子，遂一寸寸漲紅起來，“這、不，不好吧？”

“嗯？小時候不也跟阿煜哥哥一起睡過嗎？”姜煜仰躺在寧姒上，就這麼瞧，看見細長的脖頸上也浮起，心下了然，看來姒兒妹妹已經懂些人事了。

“那不一樣，小時候是小時候嘛。”寧姒長睫輕，手指不控制地扣著床沿。

“那阿煜哥哥在這里午休，姒兒妹妹去屋后的溫泉玩耍？”

寧姒一想，就這麼走了好像也不太好，顯得專程來查房似的，遂點頭。

姜煜眼里帶了笑，“放心去吧，不會有旁人來。”

于是寧姒下了榻，往屏風后走去。

姜煜抬起胳膊枕在腦后，聽見屏風后窸窸窣窣的褪聲，睡意逐漸消散。細數著帷帳上的紋路，難得的有些不自在。

然后便是一道“噗通”聲響，姜煜好笑地搖搖頭。

別人都是慢慢走水中，而寧姒仗著水好，是投水中的。

溫泉里，寧姒從水底下鉆出來，手一抹，將長發披在背后，出一張潔小臉。

正是秋季，泡在溫泉里舒適極了，而且這偌大一個湯池，沒有半個人影，寧姒快活地游來游去。

想起侍說這個池子是姜煜的私湯，寧姒又有些。

是不是和姜煜共用了洗澡水啊？

不不不，不能這麼想，哪個人的洗澡水這麼大一池子？

寧姒臉上泛紅，也不知是的，還是熱氣蒸的。

想起小時候泡溫泉，常氏告誡不要游來游去，容易出事，寧姒便停下來，安安靜靜地泡上一會兒。

算算時候，姜煜大概也睡著了。寧姒正準備出來，卻想起一個嚴峻的問題。

整整齊齊地出來，如今發髻卻散了，要是被爹娘看見，定要想東想西。

阿煜哥哥好像會梳這樣的發髻……所以還要把他推醒？

寧姒慢吞吞地干子，慢吞吞地穿，再慢吞吞地走到姜煜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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