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周禮比謝苒想象中更簡單一些。

起碼沒有洗三禮那麼復雜。

不過是將孩子放到那紫檀木長案上，邊上放著一眾件，隨著他挑。

他若抓了哪個，便立馬有人出來說些吉祥話。

橫豎抓哪個都不會錯的。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清哥兒上了案后，搖晃著腦袋四看看，隨后便沒有任何猶疑的朝那支紫金狼毫筆抓去了。

他人小手也小，一只手抓不住，干脆就兩只手一起捧。

旁邊立時有人笑著道：“抓了只筆，看來日后是要中個前三甲回來啊！”

“恭喜啊恭喜！”

誰不聽好聽的話呢，朱氏與黃氏立刻笑起來。

男兒家讀書習字便是好的，等將來考取功名便是耀門楣了。

朱氏笑的都合不攏了，招呼著眾人去席間落座。

黃氏則輕輕扯了謝苒去謝老太太那一桌。

說到底還是自己的祖母，如今見了面，謝苒也不可能冷眼相待。

“祖母。”語調清淺的了一聲。

這若是在從前，謝老太太或許就是冷眼橫，不理不睬。

但今日，倒難得有副好面容。

“坐吧。”語氣溫和，似是想要對謝苒扯出抹笑來，可那笑卻比哭還難看。

看的出來，并不習慣對謝苒擺出笑臉。

謝苒坐到黃氏邊，并沒挨著謝老太太。

“怎麼不見姑姑回來？”這會兒謝苒才想起來，今兒沒看見謝敏。

這種況下，不是應該會來嗎？

黃氏正要答時，驀地聽見謝老太太道：“侯府有事，昨日便差人回來說了，今兒趕不過來。”

謝苒愣了一下，看了一眼。

謝老太太靠坐在椅子上，神間已不見從前的那般神采奕奕。

徒增幾抹蒼老。

這一時間，謝苒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個什麼緒。

從前是恨過謝老太太的。

恨偏心，恨冷眼旁觀的欺負他們。

可是如今，瞧見的老態，謝苒又不知該作何想了。

愣怔間，是黃氏輕輕扯了扯的袖子，才回過神來，然后道：“這樣啊。”

算是應了謝老太太的話。

席上，謝苒沒怎麼說話。

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場景。

若是謝老太太還像從前那般，對冷眉冷眼的，還可以游刃有余順利應付。

可如今顯然是在向謝苒求和啊。

這倒讓不知所措了。

抓周禮結束，謝苒也沒有在謝家久待。

主要是謝老太太的態度讓瘆得慌。

回去的馬車上，同顧昭說起這件事。

“你說……是不是有些老糊涂了？”

這麼說是有些大逆不道的。

但謝苒此時只能這麼想。

顧昭著明顯被嚇到的模樣，忍不住笑：“怎麼，偏要冷臉對你，你才舒服？”

“倒也不是……”謝苒渾的不舒坦，皺著眉道，“就是吧……這麼多年來，從未對我有過好臉，如今突然這樣，弄得我很不適應。”

這讓太別扭了。

“或許是知道自己曾經做錯了呢？”顧昭笑說。

這世上，從來沒有長輩給小輩道歉的理。

便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也不過是從其他地方找補。

如今謝老太太的行為，就跟這樣差不多。

拿了一輩子的架子，怎麼可能低下頭來跟自己的孫道歉？

更何況，這孫還從來沒跟服過呢。

謝苒還是不肯往這方面想，趕搖了搖頭：“可別。就像從前那般待我，我還能自在些。”

顧昭笑著捉過的手，將握拳的手指一一的打開，然后輕輕著：“想不通就不想了，橫豎咱們去謝家的機會也沒那麼多。”

總是可以避開的，沒必要自尋煩惱。

但他這麼說了，謝苒的臉也沒變得多好。

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沒再說什麼。

顧昭原以為是不想了。

畢竟從來都不是個會為難自己的人。

可是直到夜間，兩人歇下，謝苒還睜著眼睛。

“我還是有些不甘心的……”

輕輕開口，語氣里似有迷茫，有躊躇，更有一的委屈。

“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輕聲說，“爹爹的還在的時候，他是全家的榮耀。因著他的份，大伯跟二伯都在朝廷里有個小，雖是拿銀子捐出來的，但也都是看在爹爹的面子上。”

謝謹之年有為，又在翰林院清修多年，最終得到陛下賞識，還與首輔了忘年。

走去哪里都有人夸。

宮變之時，他不過是做了一件自認為對的事，哪怕結果與自己想的不一樣。

可他還是不畏生死，拼命去做了。

按理說，謝家當以他為榮。

為何要那般恨他？

甚至恨他留下的妻。

明明他還在時，跟著沾的也是謝家。

謝老太太是生他養他的人，是上掉下來的一塊。

為何也能那麼恨自己的兒子呢？

謝苒在黑暗中輕輕訴說著，眼角有晶瑩淚珠滾落，枕頭里。

顧昭聽出語氣里的哽咽。

他手，輕輕將攬懷中，然后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他們這麼做，也是為了讓謝家存活下去。”

沒了一個謝謹之，謝家還有這麼多人，難道也要跟著陪葬嗎？

比起那些被滿門抄斬的人家，謝家已經算是十分的幸運了。

當然，這也不排除當中有人在幫忙，才得以保全謝家。

“但一個為國捐軀的人，不該被這般詆毀。”謝苒合上眸，仍有淚水滾落，靠在顧昭懷里，低聲道，“爹爹的牌位，如今還在顧家擺著。”

永遠也忘不了當初謝老爺用謝謹之牌位威脅的事。

“謝家祠堂，終有他一席之地。”顧昭輕聲道，“只要你想，現在也可以將牌位重新送回謝家祠堂。”

今時不同往日了。

沒人敢再攔著。

但謝苒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須臾，又笑了一下。

“這樣也好的。至，他們知道愧對爹爹了。”

謝老太太今日的改變，或許也是在后悔的吧。

這天下，哪有當母親的不疼自己兒子的呢？

謝謹之死的時候，謝老太太也是哭過幾天幾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