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亭宴雖說今年才來汴都,可對皇城路徑爛于心,手下不知有多如同裴郗這般的人,毫不懷疑,就算說往玉秋實家中安了眼線,他也是做得出來的。
一夜時間,大概足夠他清楚昨日玉秋實行事的底牌了。
可帕子上一片素白,什麼都沒有。
落薇接了帕子,順手往凈面的銅盆中一丟,再撿回來時,上面已經約約現了字形——原是街頭雜耍的小把戲,接過來時,嗅到了輕微的酸味道。
殿中仍舊昏暗,眾人不知皇后此時已然起,無人守在近前。
煙蘿點了蠟燭,端著燭臺湊過來看。
在跳的火焰燈影之下,落薇看見了簡短的幾行字。
“玉曉卿側馮氏人真,乃暮春場出外所致,其涉天狩三年株連事,卿知否?”
剛看到這里,煙蘿愣了一愣,而落薇的手卻抑制不住地抖起來。
暮春場春獵當日,煙蘿曾在安排之下外出過一次。
那一日所有人的活軌跡都在的眼皮子底下,就算是到了后山,也有的兄長蘇時予在,確保萬無一失的況下,才放煙蘿出去,怎麼會被人發現?
這樣敏特殊的份……怪不得玉秋實這樣大膽,敢把那句話換“汀花有冤”!
玉秋實一直懷疑知道了刺棠案的真相,或者就算不知道,他也想要設計讓宋瀾認為知道了——倘若側就是涉冤之人的后嗣,并且這樣得信賴,說毫不知,如何證明?如何能令人信?
連葉亭宴最后都問了一句曖昧不清的“卿知否”。
他雖然獻了那副《丹霄踏碎圖》,道出宋瀾心中想要勝過兄長的想法,卻也未必能猜出刺棠案原是宋瀾和玉秋實一手策劃的。
如今在葉亭宴眼中、將來在眾人眼中,便是側最為信重的人,是當年被株連之人的后嗣。
葉亭宴會怎麼想?
他問了一句“卿知否”——你若不知,緣何如此信賴?你若知曉,為什麼要保?
就算與葉亭宴在玉秋實被扳倒之前已不可分的盟友,這些日子里,也不敢他看出一分對故人的分,這樣輒喪命的把柄……
落薇飛快地將帕子在燭臺上引燃,讓它在銅盆之下徹底燒毀。
余燼上飄,如同一抔香灰。
煙蘿在面前跪下來,聲喚道:“娘娘……”
“……不要怕,我定然會保你周全,”落薇心中茫然,一時之間只是低著頭,飛快地道,“昨夜宋瀾來時,應當還不知此事,玉秋實昨日不說,是想我猜不出他的底牌,從而手忙腳,自己出端倪來。不妨事、不妨事,天還沒亮,我想辦法送你立刻離開皇宮,你去幽州尋阿瑯、尋雪初,或者——”
還沒有說完,煙蘿便急急道:“且不說如何從這守衛森嚴的皇城中,我若去了,你必牽連。”
“牽連便牽連!”手邊的燭火倏忽一閃,落薇的聲音抖得厲害,“只要我不松口,宋瀾就不能拿我怎麼樣,他若疑心過甚,也是正合我意——早晚,都要他廢后的。”
“那需等到你將一切都準備好了——等到北方平定、太師失勢、輿論四起——才能廢后!在此之前,他若對你生疑,我們前功盡棄!”煙蘿用力地攥著的手,神凄然,“你此時廢后,落到太師手中,會是什麼下場?”
“那你要我怎麼辦!”落薇回握住,從椅子上跌落下來,秀麗雙眸泛起一片紅,“當年我沒有保下阿淇,也沒有保下那一千二百四十一個人,如今就算兵行險招,我也要保你,至要賭上一賭!”
“有些話當年我就說過,你今日保全自己,來日便能保下更多的一千二百四十一個人,”煙蘿說到此,手去了眼尾的淚水,“說到底,必定是我那日去時出了紕,是我牽連你!”
落薇胡地搖著頭:“不,不,是我沒有算盡,你讓我想想,我是忘了什麼事……”
絮絮低語時,煙蘿抬起頭來,正巧瞥見落薇擱在妝臺上的玫瑰金簪——這只簪子是封后時宋瀾為落薇打制的,片片綻開的花瓣上,有幾瓣染了淡淡的紅料,如同濺一般,燦燦的黃金與相映,華熱烈。
簪尾磨得十分尖銳——這是一柄利,甚至說是兇都不為過。
當初宋瀾送落薇簪子,便是為了試探會不會用這只簪子殺他——這些年來,他其實從未停止對的懷疑。
若非裝得太好,什麼都沒有他發現;若非在朝堂和后宮之間進退得宜,又能為他應付玉秋實的權勢;若非收斂了所有舊日的念想和脾,將自己塑克己復禮的金殿神像——定然是活不到今日的!
燕氏大軍尚在北疆,在朝中的用臣皆是書香清流,種種布置,來不及一一實施,若直接殺宋瀾,難為故人平冤,又必生流之——顧忌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正因為這樣顧忌,才會讓自己掙扎在黃金牢籠之中,苦苦尋覓最難的生路。
旁人不知的辛苦,難道還會不知道?
一念之間,落薇也覺自己腦中嗡嗡作響,思緒支左屈右,知道自己貪心——自小就是很貪心的,當初跟宋泠一同讀書,宋淇在二人對面吱哇,笑嘻嘻地問著皇兄你是要天下還是要人,宋泠不肯回答這樣無聊的問題,搶了宋淇手中的書,得意道為何要選擇,我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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